“不知江侍郎來可是有什麼事吩咐我?”她問道。
“不不不,我沒有事吩咐你,而且,林小姐這樣叫我太生疏了,要不你還是叫我江兄吧……我們這樣稱呼其實怪怪的,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恨死我了,我就是一個探花,怎麼能坐到殿前侍郎這位置呢?”他連忙擺手說道,這話不知是諷刺還是真心話。
“沒,我不恨你。”其實讓江清去做殿前侍郎,還是林時鳴自己向皇帝提的。
畢竟她想幫這個窮苦人一把,給他一個高一點的起點。隻不過她以為這小子坐上高位大概會換副嘴臉,所以她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而已。
“林小姐,你放心,我絕不會一直占你位置,我會想辦法幫你把這個要回來。”他撓撓頭,懇切的說道。
“我是說真的,你别不信我……真的!我明天就去向聖上請纓,讓你做殿前侍郎。如果你不信我,你可以讓幾個人來盯着我!我是說真的!”他似乎急切的想證明他并不是要搶她位置的,說話都有點不過腦子。
“噗嗤,江兄,别急,坐下來慢慢說吧。”她不禁笑了一下,拿來一杯茶到他面前,請他坐下。
江清意識到她态度松動,然後開心的笑了,坐下來與她促膝長談。
聊理想,聊情懷,江清發現林承之是如此一個奇女子。
她有胸懷,有抱負,遠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冷靜和強大。而且,她的理想更加偉大,雖然還沒有實施,但江清卻對她描述的那種世界,感到如此心動和神往。
果然,他是沒有錯看她。
一直聊到傍晚,林時鳴送他走遠。
他在遠處向她伸長手揮手告别,林時鳴隻是站定,安安靜靜不說話,笑着也揮了揮手。
哎,人是很好的,隻是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她是林時鳴,會怎麼想,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這麼酣暢淋漓的聊天。
林時鳴總感覺,這個名字要牽絆她一輩子,作為她一輩子被别人诟病的東西。
唉,要是她真就隻是林承之,那也是很好的,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了,還瘸了腳。
腳……。
是啊。她可悲的笑了笑,她現在就是一個瘸子而已。
她要給秦驚春什麼,她能給秦驚春什麼。她隻顧着說大話,實則根本沒想過真實的情況。
真實的情況就是,她是個瘸子,沒有什麼大作為,她有那一身實現不了的抱負,和一個殘破不堪的靈魂,除此之外,破破爛爛的她還需要秦驚春縫縫補補,她到底能給秦驚春什麼?
秦驚春本就是高枕無憂的大小姐,那麼你呢?即便你升了官,做了侍郎,那麼又怎樣呢?她依然不會因為你這麼一個侍郎多得到些什麼。
在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她總是會可悲和掃興的想到這些事,然而比這更可悲的是,這些都是很大概率會發生的事。
她忽然想起秦驚春說過的話——
“我秦驚春又不是你衣食父母,憑什麼養個廢人一輩子?”
是啊,所以她到底還有什麼理由和借口留在秦驚春身邊。
她原本就患得患失,然而在這短暫的幸福時刻,她忘卻了失去,然而在她感到最幸福的時候,她卻想到了失去,并且因此感到痛苦。
她原本就不幸福啊。如果說老天非要作弄她的話,大可以就讓她那麼痛苦下去就好了,為什麼非要在她最痛的時候,讓秦驚春來到她面前,讓她不想放手。她明知道那是不屬于她的,可她又總是反複給她一點希望,讓她産生一種錯覺——幸福的錯覺,以為可以永遠的錯覺。
秦驚春,如果你抛下我,我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個人作為另一個人生命中莫大的禮物,為這個人帶來些本不屬于她的光彩,那麼她要走,就會給那個人留下整片揮之不去的陰霾。
原來她以為可以忽略的腿傷,其實她并不是完全不在意的。因為天又要下雨了,所以伴随疼痛而來的,還有她的悲哀。
她就是心裡太在意了,才要表面裝作沒關系,心裡已經介意的要死了,她特别害怕别人擊潰她的僞裝,所以拼命要隐藏自己的脆弱,然而在想起那個人之時,卻沒有辦法控制悲恸,沒有辦法僞裝堅強。有一個人随意一句話就變成她緻命的弱點。
林時鳴就是苦日子過久了,才怕繼續過下去,那樣讓她感覺沒希望,而現在,秦驚春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因為她救了她,所以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會慘死在那個雨天的林時鳴,将她自己的命全部托付在秦驚春身上,全部交給秦驚春。她覺得這條命就是秦驚春的,她什麼時候要她死,什麼時候把這條命收回去,都随她。
林時鳴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腦子亂亂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壓的她喘不過氣。
想這些幹什麼,秦驚春不喜歡她,就大大方方告訴她,然後她就滾就是了。對,是這樣的,她不要去想,她再也不要去想。
其實她是忽然想到她自八歲那年驚鴻一面後,再不曾見過她,直到十六歲,時隔八年,她第一次再次見到她。其實她回去忍不住掉眼淚。
大概沒有人會知道,和年少思慕之人相隔日久,久别重逢的感受,因為她好想跟秦驚春說,
——我不幸福,你能不能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