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該誇林時鳴耐痛力強還是身體素質好,居然沒痛暈過去。
細心幫她包紮好,然後讓她換身幹淨衣服,又跟她說,“我會想辦法幫你謀個文職。”
“暫時不需要,這次重傷了這些勢力,短時間内,大概不會有戰事,你放寬心,等我傷好,我必比之前更加努力。”
“你當武官,是沒有前途的。”
“你不是要衆生平等?那隻有文官才能做到。武官說不上這些文绉绉的事。”
林時鳴點點頭,“我知道。但此事先不着急。”
陸原讓囑咐她這段時間先低眉順眼,降低存在感,因為皇帝對她有殺心,這一點她不知為什麼,隐隐竟然有些覺察,就在他們見過為數不多的第三面的時候,班師回朝複命的時候,她隐約感到什麼。
皇帝并不像想象中那麼待見她。
陸原讓說,這筆賬,他遲早和姜宴清算。
林時鳴倒是覺得沒關系,反正也還沒死,又不是什麼大事,戰場上刀劍無眼,她要是死了也正常,畢竟第一次上戰場就戰死的大有人在,隻不過她比較幸運,有師父和李将軍,她在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皇帝為什麼會想殺她?她不太明白。
難道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她實在太猖狂,想與虎謀皮所以惹怒了他?
但那又有些勉強,畢竟他是帝王,想要她死,很容易,也大可以不答應她的要求将她趕出去,随便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足夠打發她這個沒權沒勢沒倚靠的人了,沒必要大大方方的答應她的要求,哄騙她。
感覺越來越頭大。
帝王之心,果然讓人難以猜透。
朝堂上的事,果然複雜。
“你自己有分寸就行。”秦驚春望向她。
她知道林時鳴自己應該可以搞定,眼下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畢竟當初丞相這個位置,也是她一步一步自己爬上去的,現在雖然和前世有所不同,但林時鳴的能力不可能變,她毋庸置疑。
她不想林時鳴做武夫,是因為浪費她的權謀,浪費她的才華,浪費她的理想。
能文能武當然是更好,這樣也不怕有人害她。前世想殺她的人不少,但她勢力足夠,培養的暗衛足夠多,足夠強,沒人動的了她。
就是不知道她死後怎麼樣。畢竟那時她成了最大的權臣,估計會一直享受着那安樂到死吧。
她那個理想,足夠偉大,但絕對不會實現。
這天下,畢竟隻是一人的天下。
君王明智,并不代表會答應這種在他們眼裡毫無價值的要求。
因為所謂衆生平等,是建立在一人以下的平等。
而不是君王與人民同等論處。
殺了她這個叛賊,應該更是讓她一步登天了。
那也好,這樣她以後不在,好歹林時鳴還有個護身符,不至于落入死地。
林時鳴就是太好了,她沒辦法做到完全斬草除根,所以才經常被動的落入險境。
尤其對身邊之人。
非道德底線原則,她可以就此放過。
前世趙婷兒養的那厮,不止一次刺殺過林時鳴,原本樁樁件件都是死罪,但是卻因趙婷兒所以沒有捅破,直到那人身份敗露,是完全不忠不義之罪,她也因着趙婷兒,沒舍得殺她。
不過她和趙婷兒,也無法回到從前要好。
仔細想想,她對身邊之人,底線都很低,隻要不是違法亂紀的行為,有悖道德的行為,她都比較大方。
尤其是對她有所傷害的,像秦驚春,無論傷她多少次,她依舊溫柔待她,一如以往。直到她知道她和安明王造反,她不得已,才殺了她。
現在想來,她是對的。
天下一統之勢不可避免,凡引起國家動蕩,有損天下萬民利益之事,能做出來的都該死。
在天下分裂之時,有人甯死不從,不肯歸順,她是很欽佩這種忠義的,但是,天下萬民更渴望安定,渴望統一,渴望沒有戰争的世界,她是欽佩,但她不喜歡,不喜歡所謂小國大義。
戰争會帶來災難,受苦的是天下的人。她不是什麼大好人亂發善心,隻是她在想既然能和平的解決,為什麼一定要守着自己的大義,而不去看天下的大義呢?
這點她和林時鳴讨論過,她們兩個的意見倒是蠻統一的。
因為破壞統一之人,給和平帶來阻礙的人,他們心胸太小,看不到戰争和災難,看不到百姓疾苦。
“你放心,我還有重要的事沒有實現,我不會就此打住。”
永遠不會。
為幸福的家國,為和諧的家國,為平等的家國,我願為之努力。
至死方休。
“但我還是想提醒你,在能力範圍之内争取,不要操之過急。”
更不要妄想君與民同等。
能争取到世家與平民同等,已然是很大的進步,能争取到萬民的公平,哪怕一人之下,足矣。
若真正想做到,這恐怕需要數千年甚至更久的努力。以她一人,尚不可做到。
她眼裡閃過一絲訝異,随後呆滞,“我明白。”
秦驚春搖搖頭,不,現在的你還不可能明白,不過以後你就會懂了。
真正的,有權謀,有足夠力量,智慧,善良,堅韌的林丞相,她會明白,一步走到頭是不可能,這個目标需所有人,需更長時間的努力,憑一人之力,能推動一步尚且是極大的進步。
她回想起那一世,林時鳴對月飲酒,大丞相喝的酩酊大醉,不管不顧非要和她互訴衷腸,實則從始至終把自己的底掏了個幹淨。
她手握白玉杯,身穿藍白色長衫,頭冠銀冠,身佩美玉,身姿秀颀,晚風拂過,月光皎潔,影映如畫,眉目如水,丞相意氣風發,
“隻要能夠踏出一步,也算是進步,我便不枉此生。”
“為萬世太平,為萬民奪權,”
“我願為之而努力。”
手中酒,一飲而盡。
那時候的她,很像十六歲的她,她們對酒當歌,把對方當做人生知己,無話不談。
也隻有這麼清風朗月的她,最讓她難以忘懷。
午夜夢回,她曾經常常回味,那一段美麗的日子,之前時常感覺那離她已經很遙遠了,現在卻又有一種錯覺,
一種那段日子近在眼前的錯覺。
她又怕是夢,又怕自己會醒,她從未如此懷念,懷念十七歲的時候,
她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