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伊始,神祇誕生。
上一位春神早已隕落,當年接受這個神職的,不過十幾歲的孩子。
不過三百年來蹤迹全無,說不好,已經隕落。
怪不得,人人談及妖族,臉色微變,避之不及。似乎三百年前的至暗時刻,已成為了永不能被世人所提及的禁詞。
妖族明明五百年前不敵神族,短短兩百年,究竟是如何強盛起來的呢?
恐怕隻有當年人才知道了。
如此罷了。
原來皇帝是對她下了死手。
她慢慢的蹲下來,忽然覺得呼吸困難。
茫然的擡起頭,感到有些疲憊。
夏季比武,她要去,武官,她也不得不當。
她不是沒有自己重頭再來的勇氣。
可是她這次必須一個人走。
推開最不想推開的人。
很難,原本從一開始就很難。
現在又要把來時的路再走一遍,其中艱辛,隻有她自己知道。
原本狀元郎是要平步青雲的,結果到她這裡橫生枝節,害得她失去至親。
因為身份,因為地位,因為性别,因為種種機緣巧合,命運弄人,她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無法回頭。
她慢慢蜷縮在角落。
她有點想師父了。
*
秦驚春等了好久,才等到她回來。竈台上的飯菜熱了又熱,終于等到人,隻是那人興趣缺缺,隻是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
秦驚春知道她現在處境很難,所以也想幫幫她,去找皇後請她指點迷津。皇後隻說現下的機會唯有比武,但那無疑是讓林時鳴去送死,雖然妖族餘孽暫時被擊退,但也不能放松。武官生死總是多變,而等另外一個轉變身份的機會,說不定又需要很久。
因為她不想看到林時鳴再受傷,又差點死掉了。
皇後雖然承諾會護林時鳴周全,但那意味着公開與皇帝攤明勢力,這在政局上對于皇後并不利,秦驚春不認為皇後要幫她到那個地步,畢竟她不想這位善良寬厚德高望重的尊貴女人為了她們的事而損害自己的利益。
皇後隻是搖了搖頭,枯瘦的手指輕輕停在她頭上,按着半晌沒動。
“孩子,本宮不是皇帝的附屬品,本宮一直有自己的勢力,這些原本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怕真的把這些暗中培養的勢力全部搬上台面,也未必會影響本宮的威信。”
“政局之上瞬息萬變,按理來說本宮一介女子本不該攪入其中,可是,有些東西,在内部已經腐爛發臭了,如果不及時拔掉爛根,國家會後患無窮。”
“其中,也包括那些帝皇勢力,如果陛下不忍心除去他們,那這種事情便交由本宮來做。”
“本宮一直不認為必須與他為敵,但他似乎一直與本宮有劍拔弩張之勢,不過他什麼态度并不重要,”皇後眼裡神色晦暗不明,暗火閃動。
“但現如今,他再一次,觸碰到了本宮的底線,不僅損害國家利益做出一些不當行為,還為此讓國家失去了一大批人才,其中本宮勢力占多數,不過那不是重點,勢力可以再培養,但國家氣運卻不能因為他做的錯誤決定而受到影響,國家統一在即,本宮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所以針鋒相見是遲早的事。”
秦驚春并非政客,不過這些事的确擺到明面上并不晦澀難懂。
原本,這一對夫妻她以為算是相敬如賓,沒想到,不過權力制衡,甚至有對立之勢,不過陌路之人罷了。
不過就算是皇後向她保證,她也深刻的知道,皇帝如果真心不惜一切代價要殺了林時鳴,那麼皇後也是沒有辦法的。
皇帝身邊終究許多高手。
其實秦驚春不知道皇後這些年的勢力到底發展到了何等地步,如果她知道,便會覺得尚有抗衡之力。
秦驚春禮貌告退,皇後叫住她,“秦兒,别太過擔心,那孩子比你想的要堅強,她現如今身份如履薄冰,你最好現在暫時離她遠些,否則一旦受到牽連,這都不是我們想看到的。”
她慢慢擡頭,“臣女明白,”
“但臣女隻想與她,同進退,不想逃避她的苦難,她的痛苦,我也想幫她分擔。”少女的眼神溫柔卻又堅定,似乎無人能夠動搖。
多少,皇後也是猜出了兩人的關系的。她點了點頭,不再規勸。
情比金堅。相互牽挂的侶人,她實在不想不忍心再說說什麼話了。年輕人有自己的命數。不過她總是覺得,她們女人的命,格外苦,格外難。
所以她那時候沒有由來的想起林時鳴來找她詢問過往的那天。
她感慨往事都是命運安排。
少年久久站立在她面前,一言不發的她忽然開口,“如果我不信命,如果我非要逆天而行呢?”
“我要我的命,由我自己來寫。”少年眼神不明,可是她卻感覺到一絲狠厲。
她當時腦袋裡像有火花一般,轟然炸開。
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不滿足于現狀,那她為什麼不能自己去改變?
好像,也未嘗不可。
憑什麼?憑什麼有人生來就能夠享受她們一輩子夠不到的東西呢?她不服。
林時鳴,你說的對啊,如果我自己有能力,我憑什麼屈居人下。
我不服,這樣的命,我不服。
*
林時鳴夜晚感到頭有些痛了,可能最近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她緩慢移步出了房門,坐在院子裡的大石塊上,清涼的夏夜晚風吹了過來。
不知怎麼,今夜沒有星星。
其實她很煩惱,她知道最近秦驚春因為她的事頻繁進宮。
她不想把秦驚春卷進來。
終究,還是要踏出那一步,還是要對她說重話的。
秦驚春回來便見她坐在石塊上,呆呆的放空自己,也不知在想什麼。
秦驚春覺得這樣也很好,起碼也是一個放松的方式。
林時鳴察覺她的到來,慢慢的擡眼,一瞬間眼神中撞了滿懷。
一下子對上愛人沉靜漆黑的眼睛,秦驚春忽然感到局促,“餓嗎?”
林時鳴搖了搖頭。
“那你要不要去睡覺?很晚了,而且外面有點涼,如果非要坐一會,我去給你拿件鬥篷?”秦驚春建議道。
林時鳴搖了搖頭,微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
“阿春,别再幫我尋出路了。”
“我沒有路可以走了,我隻有這一條。”
秦驚春蹲下來,“我一定會有别的辦法的。”
林時鳴漆黑濕漉的眼神盯着她,忽然語氣中帶了一絲無奈,“秦驚春,”
“别管我了,别再為我做任何事了。”
這樣的語氣,很容易讓秦驚春想到那天,那天她也是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你不明白我的。
秦驚春回望她,感到有些難過,别過頭去,沉默着站起身,進了房間。
風吹動林時鳴的衣衫,一直吹了好一會,雨突然下起來。初夏的第一場雨。
她的膝蓋很痛。
原本準備報喜的事,原本的謊言,現在又成真,她最終還是瘸子。
這總是提醒她那些悲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