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加用力地壓緊自己的背包,包裡的顔料被擠壓變形,濃郁的不甘在心中彙聚。
她拼盡全力才能獲得的,在身前這些人眼裡,卻是如此輕而易舉。
“能告訴我們為什麼要哭嗎?”許珊潔小聲詢問。
卡洛順着聲音先是打量了一眼母親,嫌惡地翻了個白眼。随後目光順着許珊潔的手臂看到了她懷裡正試圖抓顔料來玩的小男孩。
“抱,抱歉。”許珊潔抓緊兒子手,不安地盯着卡洛斯勾起的嘴角。
阮西西此時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許珊潔懷裡的孩子,熱情地湊上來向她講述畫中發生的故事。
許珊潔聽着半真半假的故事越發愣神,“你想要我兒子哭?”
“不是我,是這個副本。”阮西西露出悲痛的神情,“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之前我妹妹——她和你兒子差不多大——也被我連累進了副本。我,我沒能力保護她……”
阮西西歎出一口氣,微側頭看向左上方,強忍着悲傷,“這是我們的機會,也是他的機會。他還那麼小,他不該永遠留在這裡。”
“對不起,我沒想到……”許珊潔的聲音已有些哽咽,“我也不想連累嘉豪,是我沒能力。”
許珊潔看看眼前阮西西悲痛的神情,又看了看兒子完全不谙世事的模樣,心中的絕望和愧疚幾乎滿溢而出。
她仍舊不敢想象自己兒子的死狀,盡管她知道這是必然會發生的——她會死,她兒子也一樣。
阮西西看着許珊潔的眼眶逐漸盈滿淚水,終于,悲痛決堤,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下。
阮西西立刻抓起餐桌上的白瓷碗,置于母親臉下,“哭吧,都會過去的。”
許珊潔接過瓷碗,痛苦地凝視着碗底的淚水。
與此同時,萊蒂西亞也向其他人述說了事情的因果。
一開始,幾乎所有人都在回憶自己曾經的錯事或遺憾,幻想自己悲慘的未來,可淚水剛盈滿眼眶卻又很快幹在了裡面。
眼見醞釀情緒無用,所有人都再次絕望之時,小助理突然猛打了自己一拳在小腹上。
鈍痛刺激着生理性淚水止不住向外湧。她不甘于此,怨憤、求生的艱難和對夜晚怪物的恐懼,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時湧上心頭。
小助理幾乎将碗怼到了眼底,隻差臨門一腳,她一狠心抓起餐刀割開了自己的左小臂。尖銳的刺痛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悲痛徹底決堤。
其他人有樣學樣。膽大者自殘,膽小者互毆,一時間恍若置身地獄,隻有疼痛才能讓他們感到安全感——比起悲傷絕望,更多的是癫狂。
幾乎所有人都捧着瓷碗,努力接下不知是流出還是擠出的淚來。
放眼整個大廳,唯有阮西西和卡洛斯沒有參與這場鬧劇。
他們參與的副本太多,早已摒棄了悲傷這種情緒。他們都是不需要所謂同伴和羁絆的人,無意義的悲傷隻會成為優柔寡斷乃至于死亡的前言。
他們都清楚,自己根本哭不出來,就算硬憋出的也不會符合标準。
而管家更是站在樓梯旁,似笑非笑地俯視着所有人,仿佛眼前的痛苦隻是一場無聊的悲劇。
管家看着許珊潔的淚逐漸哭幹,看着她碗裡積聚起薄薄的清淚,最後看着她把碗遞給自己。
“我會保管好的。”管家微笑點頭,端着碗離開。
說起來荒謬,用來對付管家的東西,竟然要從管家身上獲得。
陸續的,其他人也勉強聚起了小許淚水,恰逢管家回來,更是迫不及待地沖回去。
小助理激動道:“管家,我要換顔料!”
管家先是将一小罐藍色顔料遞給仍然沮喪的許珊潔,随後認真打量了一番小助理手裡的碗,“抱歉,這不符合條件。”
“什麼?!”小助理尖銳的叫聲幾乎吓到了所有人。
時刻關注現場情況的阮西西随即奪走了一旁程湘手裡的碗,三步并兩步來到管家身前,“這個可以嗎?”
管家遺憾地搖搖頭。
其餘人不信邪地一一嘗試,卻是都沒能成功。
這時,幸存者們才意識到,所謂“極端悲傷絕望”是個多麼難以達到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