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和管家面對面坐着,氣氛凝重,對話卻像菜市場讨價還價。
方柏先聲奪人:“我送你一個腎吧,真的不能再多了。”
管家眼角抽搐,“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那你想要什麼?總不能真把靈魂給你吧?那我的禮物不還是你的東西。”
“交換也該拿出點誠意不是嗎?你見過誰用腎和魔鬼做籌碼的。”
“可我要是把心髒什麼的給你了,我怎麼這座山莊。”
管家将禮盒推近,“不如,用你的一滴血作交換吧。”
方柏将禮盒移到自己桌旁,而後雙手環胸向後靠,“你不如直接把契約給我吧。”
“不行!”同一時間,江紀澤和萊蒂西亞一左一右攔住方柏,緊蹙的眉眼中是濃濃的不贊同。
方柏回以安撫的眼神,轉而學着管家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看嘛,不然我們友誼的禮物就交換不出去了。”
管家人生中第一次那麼讨厭自己的标準性笑容,“好吧,看在友誼的面子上。”
他褪去右手上的白手套,一縷縷藍火從他手心湧出。
屋内逐漸陷入黑暗,像是日光都在為了眼前之人退讓。
老舊的羊皮紙在他手心編織而成,猶如黑灰寫成的古老文字逐漸呈現。
空氣中蔓延開塵土與火藥的味道,像是昭示着眼前契約的危險。
方柏接過飄來的契約,雖看不懂文字但她卻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帶走禮物的代價是,從今往後在副本内收獲的一切,都将有百分之零點一歸屬于眼前的魔鬼。
簡短,充滿漏洞和争議的約定,充斥着魔鬼狡詐的個人風格。
魔鬼在賭她的未來,而她獲得的是當下的利益。
更何況百分之零點一,并不算很多。
“有點虧啊,你真的不告訴我禮物是什麼嗎?”
“告訴你你就會簽下契約嗎?”魔鬼的眼中閃爍着暗淡的紫光,像是蠱惑又像是威脅。
“我會更願意簽。”
“是一幅畫。”魔鬼的手中幻化出一個正方形畫框的虛影,“我親手所繪。”
方柏回憶起前幾晚遇見的怪物,不論是那些肌肉虬結的怪獸,還是能迷惑心智的白鳥,出現哪一個都不虧。
“好,我答應你。”
方柏猶豫片刻,将左手指按在羊皮紙上。
輕微的疼痛感傳來,指尖血染紅了羊皮紙的右下角,同一時間紙上的文字泛起金光。
契約達成!
這時江紀澤等人再想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
方柏看着他們不悅的臉色,有些心慌。
事到如今隻能先笑一笑了,“不然我們看看禮物吧。”
說着,方柏拉開蝴蝶結絲帶,取出裡面雕刻着繁複花樣的啞光純金畫框,以及畫上的……
“不是,你畫的你自己啊?”
方柏看着畫上栩栩如生,不對,就是活着的管家頭像,無語笑了。
“冒昧問一句,你半夜不會爬出來吧?”
“不會呢。”管家和畫中的他自己同步眨了眨眼,“我白天也可以出來。”
“那你會自己出來嗎?”
“當然,我可不是那種沒有腦子的創造物。”
方柏邁着沉重的腳步走到管家身邊,将畫框塞到他的懷裡,“把我的契約還給我。”
“概不退貨呢,親。”
“你就算cos客服也沒有用!!”
管家回以更加燦爛的得逞笑容。
不想要,非常不想要,就算拿不回契約也不想要。
這真的有點太瘆人了……
方柏深吸一口氣,把畫遞給江紀澤,“送你了,不想要就砸了吧。”
管家語氣幽怨,“方小姐,怎麼能把别人的禮物轉手呢?”
“怎麼會有人,啊不,魔鬼送自畫像啊?你好歹畫我吧?”
“不行。這樣我怎麼陪在可愛的小方小姐身邊,保護您的安全呢?”
方柏冷笑,“是收取報酬吧?”
“不要說話這麼難聽嘛。”
“不要說話這麼惡心啊!”方柏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複平靜,“換個内容吧,這是我的底線,你也不想睡覺睡到一半有個中年大叔從身邊爬出來吧?”
管家表情受傷,卻還是改變了畫中的内容,“我不是中年大叔,我才一萬三千四百三十四歲,還很年輕。”
方柏不在乎他的年紀,看向畫框。
裡面的管家變成了一隻羽毛泛着銀光的黑鳥,看上去有點像烏鴉,但她也不肯定,因為她根本分辨不出鳥類的區别。
“是烏鴉嗎?”
“不是!是我的本體!”
“那這叫什麼?”
管家搖搖頭,“名字是魔鬼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你的,除非……”
方柏打斷道:“那就叫小黑吧。”
管家:?
管家撇了一眼在場的另外兩人,清清嗓子,“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也該離開了。”
“那我去把那小孩抱下來吧。”方柏後知後覺,窗外的陽光确實越發熾熱。
管家道:“讓那位先生去吧,紳士不該讓一位年幼的小姐承擔體力活。”
江紀澤感到奇怪,卻也清楚管家是在刻意支開自己。在知道管家沒有敵意的情況下,他聽話地離開了。
江紀澤離開後,管家靠近方柏身邊耳語道:“你不在時他問了我個問題。”
“他畫裡的妹妹是真實的嗎?”
方柏感到有些怪異,“然後呢?”
“我告訴他,隻要用心和愛,複活并非不可能。畫隻是種子,種出什麼全憑栽種者的心。”
“你把畫給他了?”
“并沒有。”管家手裡變出一張畫紙,遞給方柏,“這是禮物的贈品,決定權在你手上。”
餘光撇見江紀澤的身影,方柏急忙将畫紙連帶着她畫着鳥的畫框收進空間。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方柏不相信死而複生,于她而言畫中的人再怎麼與真人相似,也不過是一個創造物,一個怪物。
用它來代替自己心愛的人,是對亡者的亵渎。
可對江紀澤而言呢?
盡管隻是一個替代品,應該也能撫慰他受傷的心吧。
江紀澤抱着還在沉睡的小孩趙嘉豪,三人一同邁向泛着白光的大門。
至于萊蒂西亞,她留在了原地。
方柏問道:“你不走嗎?”
“我想目送你們最後一次,我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方柏心中歎氣,終是邁步走進了白光。
三人離開後,萊蒂西亞也走出了山莊,踏上她自己的旅途。
大門自己關閉,山莊中的一切也恢複成了他們第一天來時的模樣。
身穿白色西裝的山莊主人從畫中走出,在邁出畫框的瞬間,西裝染成了黑色,後腦也冒出了幾根白發。
管家冷漠地宣布,“下個月一号,新一輪的聚會。”
頃刻間,古老的文字将山莊主人包裹,不容置疑的條款與令人絕望的内容瞬間束縛住他。
這已不知是第幾位山莊主人,不過他們都堅定地認為自己才是那個真實的存在。
管家轉身離開,手中出現了一把黃色羊皮紙,他精心思索後将方柏的那張放在了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