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響了一會兒。
“你明明就很熱,汗水都滴下來了。”
“夏天穿這麼厚當然會熱。”
“說好是旱魃那一挂的妖怪呢?”甚爾“啧”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小跑到太陽底下把蓮拎了回來:“我都要搞不清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他也沒等蓮回答,繼續說道:“天熱也不知道往涼快地方跑,就知道站在大太陽底下發呆,你是笨蛋嗎?”
“是在研究。”雖然被人拎在半空一晃一晃的,但蓮還是堅定地反駁道。
“呵,研究。”甚爾擺出一副禅院不屑的樣子。
于是這個濕哒哒的小鬼面無表情地碎碎念道:
“枇杷(學名:Eriobotrya japonica (Thunb.) Lindl.)薔薇科·蘋果亞科枇杷屬常綠喬木,樹高可達10米,小枝粗壯,棕黃色,密生鏽色或灰棕色絨毛;葉片革質,披針形、倒披針形、倒卵形或橢圓長圓形,長12~30厘米,寬3~9厘米,原産于中國……”
“停停,什麼東西……你從哪聽來的?”
“研究。”蓮試探性地掙紮了一下,随後迅速放棄,任由自己在半空晃蕩:“隻要眼睛看就能知道的知識,難道甚爾做不到嗎?”
其實是遊戲功能,【園藝-研究】的具體表現方式就是繞着植物看或者和植物說話,雖說看起來有點精神狀況受到挑戰的意味在裡頭,但是确實有些莫名其妙的知識出現在遊戲界面的備忘錄裡了。
玩家很樂于一本正經把遊戲功能說成常識來吓唬甚爾。
“做不到。”甚爾相當幹脆地回應到。
就是因為這樣的表現,所以甚爾才會經常疑惑這隻鬼娃娃到底是聰明過了頭還是隻是單純的妖怪。
他把蓮扔在榻榻米上。
小孩并不是任性的性格,被放到涼快的地方後就安靜地乖乖趴了下來。
甚爾随意躺在她邊上,隻懶洋洋地發呆,大腦裡難得什麼也沒想。
破落小院裡的人類沒再說話,于是在閑适的安甯下,蟬鳴得愈發嚣張。不知是蟋蟀還是蝈蝈的小蟲似乎也不甘屈居第二,卯足了勁比着嗓門。樹幹、枝頭、檐下、草葉,四面八方的蟲鳴你方唱罷我登場,連成一片此起彼伏、又連綿不絕的嘔啞噪音。
就算被這樣的喧嚣環繞,人類竟還覺得靜谧。
樹葉在熱流裡婆娑作響,堂前的風貼着地面,輕柔攜來幾絲困意。
小朋友滾到了甚爾懷裡。
穿堂風還算涼爽,沒被太陽照到的地方也算涼快,這個被風幹了的小鬼摸起來也是冰冰的,所以甚爾沒說什麼,隻是漫不經心将手搭在小孩身上。
禅院甚爾是天與咒縛,無咒力,廢物,自打生下來就沒有過不被人鄙夷的時候。
他懷裡這個小鬼不知道打哪裡來,總之一副沒爹沒媽的樣子,在大宅的偏僻角落裡活成了野人,看起來一個錯眼就會死掉。
他現在該想些什麼猶豫、疑慮、陌生之類的東西,但這困倦将他大腦攪得迷迷糊糊的,沒剩下幾分思考的餘裕。
禅院甚爾懷着某種隐秘的期待與忐忑伸出手,學着無意間看到的侍女哄小孩睡覺的畫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着小孩背部。
這樣溫柔的肢體接觸,在此以前還從未有過——要不是困意蒙蔽了大腦,他怎麼也不可能有勇氣伸出手。
此刻他不動聲色地提起了所有警惕,表面上是漫不經心地随意拍背,實際半阖眼簾下的碧綠眼珠一錯不錯地注視着小孩可能有的每一個嘲笑的預兆。
她會睜開那雙冰冷又譏诮的松綠色眼睛,無聲地注視他嗎?
她會一如既往地平靜地說些尖刻的話嗎?
她會拍開他的手嗎?
她會翻身離開嗎?
在這之前,他要先裝作無事發生般轉過身去。
但是小孩像真的睡着了一樣一動不動。
一分鐘。
十分鐘。
禅院甚爾慢慢阖上了眼。
在墜入夢境的前一刻,他突然想起來
——怕寂寞的小鬼,他懷裡這個也是啊。
在破舊和屋聊勝于無的蔭蔽下,一大一小的兩個小朋友都慢慢打起了小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