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麻煩,如果位高權重的話一句話就能做到的事,在毫無背景的時候,為了不留破綻,就不得不規劃蛛網似的陰謀。
但是陰謀詭計玩弄得太多,逐漸就從驚險有意思的事變成流水線折磨了,最後能讓玩家感到一點愉快的地方,竟然隻有來自「刻薄」特性的「嘲諷或對其他模拟市民進行惡作劇時會感到快樂」。
這個由遊戲系統贈予的,會顯示在狀态欄的「高興+2(來自惡作劇成功)/高興+1(來自刻薄)」實際給人的感覺相當奇妙,就像是隔着磨砂玻璃的雲霧一樣,有着既虛幻又輕盈的質感。
其實饑餓和寒冷也是這樣,并不像現實中一樣有能将人逼瘋的痛苦,僅僅像是隐痛般提醒玩家有這麼個東西存在——不然玩家也不會總忘了進食——雖然對生存而言不利,但是極大優化了遊戲體驗。
每天遊蕩、觀察、尋找罪惡與把柄、給會絆腳的家夥下套、裝神弄鬼套路笨蛋,逐漸變成了上班一樣的東西,時間一下就滑過去了。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蓮坐在回廊上,看着手邊小燈籠的火焰在淩冽寒風裡忽明忽滅,直到一片雪花落在她光着的腳丫上,她才轉移視線,注視這雪花慢慢化成水珠。
這是今年的初雪。
恰是此時,名字裡帶着冬至的少年攜着股冰冷的血腥氣回來了。
他一手撈起安靜得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小鬼,一手提起散發着暖黃色微光的小燈。
“你是在我身上安了眼睛嗎?怎麼什麼時候來都能碰到你。”
玩家看了眼公告欄:
「您的青蛙*禅院甚爾快要到家了。」
「您的青蛙*禅院甚爾回來了。」
玩家誠實回答道:“裝了眼睛。”
甚爾瞥了她眼,臉上一副沒信的樣子。
他把小孩和小燈一起放在榻榻米上,從口袋掏出糖果塞到小孩懷裡,接着轉身去拉上和室的門:“天熱了不知道躲到蔭涼地方,天冷了也不知道躲到暖和地方,這冷得要命的天氣還光着腳在走廊上吹風——你感覺不到溫度嗎?”
蓮凍僵的手撕糖果包裝撕得不太利索:“冷的。”
禅院甚爾就抱臂看着她撕:“我看不冷。”
玩家看自己狀态欄上「不舒服+20:來自餓壞了(五小時三十二分鐘後變得極度饑餓)」總覺得還不急,于是把難搞的糖放在缺了點腿的小矮桌上,起身慢吞吞地把醫療箱拖出來,看向甚爾。
甚爾頓了下:“你什麼時候搞來的……算了。”
他徑直走過來,把上衣脫下,随意扔到小孩頭上。
蓮也沒生氣,慢慢把衣服扒拉下來,然後像裹被子一樣用過大的上衣把自己裹得隻剩個腦袋。
她看向甚爾的傷口,問道:“動了刀?”
甚爾滿不在乎地回答:“武械課開始了。”
他連毒都沒消,随意纏了兩圈繃帶:“那種程度也好意思出來教人——下次我就能幹翻他。”
蓮一點一點蹭過去,把自己超冰的小手貼在甚爾腹部的傷口上。
“嘶——幹什麼?”甚爾皺着眉問,但是并沒有制止她的動作。
蓮回答:“看起來是會疼的。”
她捂了一會兒,等手暖了點,就披着那件過大的上衣,把根本不能算包紮了的繃帶拆下來,重新消毒上藥。
她歎了口氣:“甚爾的敵人,多得像天邊的星星啊。”
甚爾說:“……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生來就是個廢物的。”
蓮擡起眼簾,觀察說出這話的少年的神态。
隻見他臉上未作表情,碧綠眼眸在昏暗環境裡顯得暗沉,用來照明的小提燈映在他眼中,令這狼似的眼睛仿佛有火光明滅燃燒。
“跪又跪不下去,站也站不起來,但是,那些說我是垃圾的東西——他們又算是什麼東西。”
“被廢物踹兩腳就能倒的家夥,也叫優等生?”
甚爾頓了頓,沒再在小孩面前說出什麼看起來隻是無能發洩的話。
蓮拍了拍被自己纏得漂漂亮亮的繃帶:“甚爾也是笨蛋。”
甚爾想要揉她腦袋,被她躲過去,還被抓住手臂繼續處理傷口。
蓮一邊上藥一邊說:“就像好好走在路邊突然被踹了腳的無辜小狗,發了瘋地咬回去,結果還要覺得自己做了錯事。”
“我可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甚爾低頭看小家夥忙碌。
“哪裡沒做錯?”
“哪裡都沒有。”
過了會兒,甚爾又說:“反正打人肯定沒錯。”
蓮贊同點點頭,接着問:“還有呢?”
“跪不下去也沒錯。”
蓮點點頭:“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