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茲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也曾夢見早幸在花海中等他,但不該是這樣悲傷的畫面。
早幸呆看着莉莉安,三年過去小姑娘抽條似的長了不少,應該很快就比她高了。祖母的離去是她學會的第一場死亡,但沒關系,她還有媽媽在等她,等着她長大。
“你其實可以和她一起生活的,”霍茲走到她身邊,一同仰望花樹,“‘甜夢’的生意越做越大了,翠尼爾小姐還和溫妮夫人合作推出了酒心甜點,她們人手一直不夠,作為創始人之一的你去幫忙肯定大受歡迎。”
聽起來真是好極了,早幸不禁微笑,嘴角又很快下拉。她們即将去送一個沒有未來的友人去死,這時候談論自己的未來……讓她羞愧。
“霍茲你怎麼誰都認識啊,我記得我沒和你們說過溫妮小姐的店啊……?”
“母親喜歡探索新的美食,她早就發現那家店了,而且她一吃就發現是你的手筆。想不到吧,你無心播下的種子,會在王城長成連綿的花田。母親、翠尼爾小姐、伊芙琳小姐還有溫妮夫人,這幾人現在關系可好了,聖洗禮日還一起在家開派對……”
其實也不光如此,關于她的一切蛛絲馬迹霍茲都盡力搜集了,瓊斯夫人會去“甜夢”也是他給的情報。當他坐在“紅寶石”的角落吃上一份“甜夢”送來的乳酪蛋糕,那些沒能參與的時光也總算落入了他的味蕾。
早幸在王城時過得很好,至少這一點讓他感到欣慰。
“瓊斯夫人在等你吧,你不回去嗎?魔境很危險,我覺得……你不應該和我們一起去。”
“不會比你的處境更危險吧?”霍茲用開玩笑似的語氣反問。
“我不一樣,”沒有人在等她,“但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去做打敗魔王的勇者。”
霍茲愣了愣,從久遠的記憶裡找出了這一茬,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幸居然還記得。
“我是說看情況,又不是真做逃兵。”霍茲小聲嘟囔,“但我的确沒想過自己會去讨伐魔王,我就是一普通人,這種壯舉交給厲害的人來做才對。”
“霍茲你說自己普通的話,别人要怎麼活啊。”
“是很普通啊,和那種用手就能劈開樹木、掌心能放火球、開口就能讓傷口愈合的人比起來。”
早幸無言,霍茲在她心裡太靠譜了,時不時她就會忘了這人沒有超能力。
“我以前其實沒法接受自己的普通,畢竟你看……包圍我的這幾個人都很厲害,又沒有體恤我的敏感心思,”霍茲歎氣,仗着熟人不在開始肆無忌憚,“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我是個軟蛋,但我為此休學過一年,不然我該是梅提歐的前輩的。”
她還挺羨慕他有休學自由的。早幸憋住了心裡話。
“那一年剛好祖父退伍,他帶着我遊曆了整個北境拜訪故友。那時我才知道,祖父也曾不甘于自己的平凡。如果他是超凡者,在戰場上他能救下更多人。”
霍茲擡頭向北望去,風雪的呼嘯聲還在他耳邊肆虐,“但也正因為他是普通人,他才從低處看得更細緻,達成了他才能做到的功績。”
“但祖父始終不喜歡軍旅生活,他希望我接受自己的平凡,得到幸福又安穩的一生。我本也是這麼想的,甚至後來和他一起信了萬靈教……哦,以前因為母親的原因,我也是信仰光明神的。”
“萬靈教……是相信所有人都有成為神明的素質嗎?”
“是相信自己就是自己的神,”霍茲笑了起來,“我是這麼理解的。”
“你對我來說也是心軟的神……”
“别擡舉我了。結果我也沒甘于平凡,繼續維持着跟梅提歐他們這群人的聯系,還和他們一起去了魔境,卻什麼也沒察覺,什麼也做不到……”
霍茲難得透露出脆弱,早幸還沒找到安慰的詞,他卻在下一秒就振作了。
“還喜歡上了來自異界的獨一無二的勇者。”
這人怎麼打旋轉球。早幸捂住了臉。
“你可别再說我眼光差什麼的了,我喜歡上的是安息女士、玫瑰騎士、毀滅的魔女、艾澤大法師的關門弟子、異鄉的勇者……”
“這怎麼人山人海的,聽上去你挺花心的。”
“那就隻有一個,我面前站着的人,不平凡的你。”
“輪到你擡舉我了是嗎……”
早幸試圖用插科打诨糊弄過去,卻很快閉上嘴,對一份真心,她也應該給出認真的回應。
“我還是覺得你有點高看我了……那些稱号都是他人強加給我的。”
“并——”
“但有人喜歡我的話,可能我真的有優點吧。”早幸摳了摳手指,“隻是你看,我又不會放火球,又不會治療,又不會打怪,我什麼也給不出來,也沒有自信……能讓他人獲得幸福。”
畢竟她也不知道,幸福的普世定義是什麼,那絕對不是死在愛人手裡。
“有啊,你給的東西可多了,”霍茲從懷裡掏了掏,摸出一個香水瓶,“比如這個。”
這是早幸此前送給他和梅提歐的禮物,霍茲也沒想到,他能完好地把它從戰場帶回來。
早幸瞪大眼:“這個量……你根本沒用過!”
“是舍不得用啊?!不是嫌棄你的意思!”
他們放大的嗓門讓路過的士兵看了過來,兩人咳了一聲,紛紛低頭數石子。
“你聽我把話說完……”等到霍茲小心地收好瓶子,早幸讷讷開口,“但如果說喜歡就是把對方的幸福放在自己之上,那我想我……”
霍茲屏住呼吸,不知為何有點害怕聽到答案。
“算了,下次再告訴你。”
“……你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