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丫頭警戒心強着呢,洗一點就要瞄一眼,這會氣鼓鼓的吼道:“哥你把腦袋蒙好!!”
于是,崔勝铉乖乖的把小裙子蒙在腦袋上,雖然蒙的是後腦勺。
江留月澡洗完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沖過來扯走了自己的小裙子,然後火急火燎的沖回房間:盡
管是沒有了牆和門的房間。
崔勝铉摸摸腦袋,抓抓頭發,呆呆的跟了上去,他不走進去,就像是一隻大狗狗一樣笨笨的蹲
在門口,看着江留月在房間裡收拾東西。
江留月頭發沒擦幹,濕漉漉的搭在肩膀上,沒一會,橙色的衛衣上面就暈開了一大片的水漬。
“頭發擦幹。”
崔勝铉沒憋住,小聲提醒道。
“……”
江留月怨氣十足的回頭瞅他,大眼睛黑白分明,偏偏眼圈紅了一圈,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
崔勝铉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在褲腿上搓搓手,僵硬的同手同腳的走過去,拿起被丢在地上的小
毛巾,想給江留月擦頭發。
江留月一把抓了小毛巾,對着崔勝铉控訴到:“都是哥!!現在怎麼辦!沒有門了!晚上我都不
能睡覺了!”
“……”
崔勝铉呆呆的看,然後抓了抓頭發,小聲道:“你,你可以去我那裡睡呀。”
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總不能真的讓江留月一個人睡在沒了紙門的房間裡,可能分分鐘小丫頭就會被人扛走——或者被
猴子扛走。
江留月還在怨念呢,一邊背着用自己的裙子當包袱皮打包起來的東西跟在崔勝铉的屁股後面往他
暫時居住的民宿走,一邊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一會說崔勝铉把門給撞破了,一會說猴子拿走了她的糖,一會說她好不容易留下來的一塊羊羹想
要半夜自己吃都給了崔勝铉,一會說哎呀到底還有多遠人家的腿酸死了,一會說哥你一定是因為
太笨了所以被騙了才住的那麼遠,總之半個多小時了,江留月的嘴皮子就沒聽過,一直在那裡吵
吵吵的碎碎念。
崔勝铉剛開始還聽還應付兩句,後來幹脆就堵上了耳朵,大跨步的走,江留月趕緊抓緊時間搗騰
着小短腿跟上,跟了一會,後面就沒動靜了。
崔勝铉心裡一緊,趕緊回頭,江留月蹲在地上,屁股對着他,抱着小包袱,可憐的跟被人丢在路
邊不管的小孩子一樣。
唉。
崔勝铉歎口氣,走過去,端起來。
冤孽哦。
到了住的地方,崔勝铉把自己的房間給江留月住,江留月問,哥你住哪裡,崔勝铉指了指主人家
的廂房。
江留月羨慕的踮起腳尖看看,嘟囔着怎麼自己運氣就那麼差隻能住村長家的老房子,打開包袱皮
收拾自己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打哈欠。
崔勝铉趕她去睡覺,江留月也不客氣,小鞋子一蹬,整個人就滾上了地鋪,拱了一拱,沒多會就
睡着了,睡的像是小豬一樣直打呼噜。
被崔勝铉吩咐去拿東西的民宿主人來了,崔勝铉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安靜把東西放下,自己跪在地
上,用幹毛巾包住小丫頭還有點濕氣的頭發,再拉了被子,給她蓋好,小手手和小腳丫都放進被
子裡,才掩門出去,向主人道謝。
“啊,應該的,這個丫頭,也是吃了點苦頭啊。”
民宿的大叔笑了笑:“前幾天嘛,到山上去抓猴子,結果從山上滾下來,要不是被樹攔一下,這
丫頭真得給喂狼了。”
崔勝铉心裡一緊,下意識的回頭,透過門縫看到江留月睡的舒服的打滾,才深吸一口氣,平複了
下來,僵硬的笑笑。
“啊,真的是吵架了來的嗎?對吧?啊喲……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怎麼能讓這麼小的孩子跑到這
種地方來受罪呢?你是男人,該多擔待啊。”
看來民宿的大叔和村長一樣,誤會了兩個人的身份。
崔勝铉低着頭,不說話。
“不過,這個孩子……這幾天老是在村子裡跑,之前也說過讓她來民宿住,她非不幹,說給她免
費也不幹,一定要住在那幾家當兵的老人的老房子裡面,真不知道這丫頭怎麼想的……”
大叔搓了搓手,感到無法理解:
“那些房子多長時間沒住人了,髒兮兮的還漏風,老鼠蟑螂也多,聽說第一天吓得周圍幾家都聽
得到她哇哇大叫的聲音……這孩子也是奇怪,光是和那群當兵老家夥來往,像是我這樣的善良的
大叔不來往,被當兵的拿拐杖打就那麼好玩?”
崔勝铉聽不下去了,草草用幾句話打發了大叔,并且謝絕了大叔讓他睡到主廂房的提議,轉身回
到了房間裡。
幹燥溫暖的房間裡,江留月睡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死沉死沉,就連崔勝铉把睡偏了跑到地上去的
她抱起來重新放回被褥中心都沒有醒,甚至睫毛都沒抖一下。
這得是多久沒有能安安心心的睡一覺了啊,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下戰戰兢兢的眼睛都不敢閉起來,
有點風吹草動就吓到,所以才這樣一放松就這樣昏睡過去了吧。
崔勝铉深深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去給江留月收拾那散落一地的東西。
大部分東西被猴子搶了,江留月的東西零零碎碎,隻有幾個筆記本保存的最完好。
崔勝铉借着并不明亮的燈光,慢慢的翻看着那像是小學生一樣稚嫩卻工整的筆記,除了會議記錄
和策劃綱要之外,大多是村子裡面已經訪問過的老人的資料,有些資料下面,江留月孩子氣的配
上了Q版的哭臉和張牙舞爪的惡魔的臉,看來真的被孤僻的老人給氣的不輕。
慢慢的翻過去,崔勝铉忽然頓住。
筆記本的後面幾頁,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他猛然合上,然後倉促的像是被抓到現場的小偷一樣,慌裡慌張的收拾好東西。
做完了這一切,崔勝铉忽然癱軟在榻榻米上,好一會才搓了搓臉,慢慢的坐起來,卻依然是失魂
落魄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嗯~”
大概是嫌熱,江留月一腳就蹬掉了被子,翻個身,睡的小豬一樣哼哼的。
崔勝铉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沒辦法,過去幫她蓋好被子。
就在他俯身掖好被子的同時,那因為熟睡而熱乎乎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崔勝铉全身都僵直了。
他屏住呼吸,聽到那奶□□嫩的聲音帶着甜甜糯糯的柔軟,小小聲的叫道:
“志龍哥……”
【權志龍】
【權志龍】
【權志龍】
江留月的筆記本後面,很多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權志龍的名字,有韓文的,有英文的,不同顔
色的筆迹交疊,很明顯不是一次寫成的。
可以想象,在這樣艱苦的近乎殘酷和折磨的努力過程中,小小的少女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害怕的
蜷縮成一團無法入睡的時候,就着昏暗的燈光或者迷蒙的月色,甚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一次次的書寫心上人的名字,不停的寫,寫,寫,來給自己堅持下去,不逃跑也不氣餒的勇氣。
脆弱的紙張上,混雜着淚水幹涸的痕迹,也混雜着泥土髒兮兮的污漬,甚至混雜着淡淡的血痕,那些名字用力的仿佛要刻入骨頭裡面去。
到底是什麼讓這個嬌氣又愛耍賴,怕痛又怕吃苦的孩子跑到這裡來受這樣的罪?
崔勝铉很怕被人問。
他更怕自己明知道答案卻不願意承認。
就像他明明看到了那纖細的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折斷的脆弱手臂和小腿上的傷痕和淤青,就算看到
那因為小蟲子而起來的紅疹被抓破,可是江留月笑嘻嘻的說沒事,一個相關的字眼也不肯對他
說,所以他隻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就像是這些東西,和當初光州那次一樣,如果不是别人說出來,如果不是他看到錄像,他永遠不
知道在自己自認為把她保護的好好的時候,她已經在生死之間滾了幾個來回。
江留月的小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松開的。
崔勝铉發呆了一會,聽見了朦朦胧胧的雞叫。
他站起來,發麻的腿支撐不住重量,差點沒有摔倒。
他趕緊站好,慢慢的走出門去,輕輕的拉好,然後坐在走廊上,感受着涼涼的風帶走自己灼熱的
體溫。
他并不想睡覺。
他已經在噩夢美夢白日夢裡沉睡太久了,現在需要的徹頭徹尾的清醒。
這并不算是難熬的夜晚。
因為不久之後就會天亮。
江留月會醒來,她看到自己的瞬間,一定會露出大大的笑臉,甜甜的喊道:
“早啊~勝铉哥!”
看到了嗎?
泾渭分明的那條線。
我和這世界上其他的人并沒有什麼不同。
對你來說,不同的人。
隻有一個。
看着那樣甜甜的笑臉,崔勝铉也笑了,眸子如星子璀璨,傻笑的連大坑都出來:
“早。”
但是,對我來說。
能在那條線外面有個坐着的位置,已經足夠了。
這并不悲慘……
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