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風蝕地,王城底比斯。
天邊已經逐漸翻起了黎明的魚肚白,早晨的大主人凱普利神就要為這片大地四方帶來新的黎明。
可希魯伊還活在,或者說彷徨徜徉在昨夜。
在那個深沉,黑暗,荒誕的昨夜。
他看着桌上的匕首,眼角已經有了黑眼圈。
“怎麼會,怎麼可以,怎麼能……”
那匕首在黎明的晨光中散發着淡淡的寒光,上面還刻着沙漠的文字。
是威權和舉臂,以及刀刃和殺伐。
意思就是說。
要奉王的命令,殺掉敵人。
但希魯伊根本不敢想,不敢想他接下來就要面臨的事。
因為他要面臨的敵人。
是一位王。
他從昨天那萬王之王的王宮之中回來,被安放在這裡後,就一直在思考,在彷徨這一件事。
他震驚,他震恐,他驚怖。
他無法理解,這種事竟然就要發生在他的身上!
殺,殺死,殺死一位王?!
開什麼玩笑?!
就算那是萬王之王,那是偉大萬王之王的命令,這也,這也……
希魯伊無數次的崩潰,無數次的迷茫,但這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時間還是無情的催促着他的前進。
他可以逃避,但事物發展的時間并不會停下。
希魯伊就像昨夜一樣,呆愣的看着匕首發呆,一會兒表情震驚,一會兒表情震怖,一會兒又是恐懼又是驚恐。
他仿佛在匕首上看到接下來就要滴下的,王的聖血。
他仿佛看到,在那大主人煌煌威權的日光之下,他這種卑賤之人明目張膽所犯下的僭越大罪。
那怕那是萬王之王的命令。
希魯伊是知道鍍金曆史的。
他知道當前的萬王之王實際上是拉萬陛下的妖後,神聖性天然就少了一部分。
這位萬王之王,可不是那位大主人選中之人。
這讓他陷入了無底的彷徨。
他要服從萬王之王,但他,他這種卑賤的奴隸,低賤之人怎麼能殺死一位鍍金的王?
尊卑何在?階級何在?威權何在?!
希魯伊又想到了母親對他的要求。
“成為領主,成為貴族,成為鍍金的王……”
成為萬王之王。
這更是讓此刻的希魯伊驚恐的想要大叫。
凱普利神是最仁慈的神,因為祂代表希望,是大主人最仁慈最純粹最愛人的一面。
但此刻。
偉大凱普利神的光芒帶給希魯伊的,是無盡的驚恐。
時間要到了。
萬王之王的命令,赤土的尊卑秩序,就好像發生了極度的沖突一樣,不斷的擠壓着希魯伊,似乎要将希魯伊擠壓成肉餅。
從小耳渲目染的階級,萬王之王的王令。
就要親手殺死最高貴的王,之前還承認自己不虔誠的罪……
這一切的一切,讓這個其實也才十六歲的少年幾乎崩潰崩潰在崩潰。
因為。
這已經将他過去的一切,砸了個粉碎。
恍惚之下,希魯伊甚至覺得。
世界是虛假的,大海是虛假的,天空和大地是虛假的。
甚至。
他自己都是虛假的。
萬王之王要處死一位鍍金的王,隻能自己動手啊!
怎麼能,怎麼能,怎麼能……
希魯伊顫抖的拿起了匕首,低下頭,開始準備去上朝,去見偉大的萬王之王。
他的面上沒有表情,眼神都好像空洞了。
他沒有下定決心,但萬王之王的命令促使着他如同傀儡一樣,無條件的服從它。
因為。
除了服從,希魯伊也不知道要如何了。
直到出了宮殿,凱普利神的溫和日光完全照耀在希魯伊的身上後,他才有點迷茫的擡起頭,看着太陽。
張開一夜滴水未沾的幹澀嘴唇,吐出了一句幹巴巴的話。
“我真是個……不虔誠者啊。”
而後,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下,将幹澀的唇濡濕,又順着下巴,滴在沙地上。
……
萬王之王的朝臣很多很多,希魯伊昨天授獲了上朝成為萬王之王臣子的殊榮。
但盡管如此,他也隻能屈居與衆臣子的最末尾。
而五綠洲之王高樹摩斯。
他站在一衆臣子的最前列,與其他的鍍金列王并列。
還沒有進入朝堂之上,這站位的階級秩序,就一下子壓的希魯伊喘不過氣來。
這無時無刻的在提醒着他。
高樹摩斯是王,是高貴的王。
他是威權的王,鍍金的王,五綠洲之王。
還是……
聖主人的仆人。
他握緊了腰挂的匕首,骨節發白,瞳孔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