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片刻後，他竟然笑了出來。

就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笑着笑着他就難過了起來。

他完全沒有生利希特的氣，沒有生他沒有奴隸樣子的氣。

相反，他似乎意識到了，本來疲憊的聲線硬生生的湧起了新的朝氣。

“原來改變的不是我啊，你們也是。”

“原來，人都是這樣的啊。”

或許成熟或者長大就是這樣子的。

能夠想到相對不成熟的自己，所想不到的地方。

希魯伊明白。

他昔日裡在利希特心裡留下的黑暗種子早已經發芽，以人性和欲望為養料。

但此刻。

那顆種子非但沒有長成可以操控利希特的大樹。

反而被利希特那洶湧的人□□望所吞噬。

他不但沒有成為支配利希特的後門，反而成為了引導出洶湧怪物的不詳誘因。

所以。

才會有那句質問他的話。

明明是個奴隸，應該以主人為最優先級。

希魯伊還記得，當時利希特站在他前面保護他的樣子。

即刻效忠，即刻視生死為外。

而今，伴随着人性和欲望的覺醒。

這個奴隸竟然開始質問他。

那護主的樣子，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事一樣。

真的，就好像昨天。

一如他曾堅信的事。

這個實際上其實也不大的希魯伊，終于第一次感受到了時間，認識到了時間。

如今，他已經失去了成為萬王之王的理由。

可他留下的黑暗種子們，早已經在時間的控制下，在人□□望的滋養下。

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極限。

因為。

利希特他們。

有了堅定的，簇擁他成為萬王之王的理由。

并非為了主人。

而是為了自己。

大主人的威權——

竟然被打敗了。

神明的理念，竟然輸給了凡人的自我。

明明是如此荒誕的境況，如此亵渎的場景……

卻給了希魯伊希望。

希魯伊笑出了聲，起初還是小小的笑聲，而後逐漸的變大，變得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說，不信仰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看吧。看吧。看吧。

看啊！！！

對于希魯伊發瘋一樣的大笑，利希特隻是低下了頭，不看希魯伊。

沒再說什麼，但也沒退下。

顯然，對于自己的改變，他沒有辯解，但也沒有掩飾。

他隻是跪着，明明是個奴隸，态度卻是和服從的奴隸完全不同的強硬。

希魯伊卻驚喜于這不像奴隸的奴隸。

他站起了身。

那雙眼睛也重新亮了起來。

比昔日更明亮。

比曾經更耀眼。

如果大主人的威權都可以被凡人的自我所打敗的話。

如果人性的欲望真的如此的強大的話。

那麼。

希魯伊坐正了身子，他看着低頭不說話的利希特，用主人的身份命令他。

或者說，又重複了那一句話。

“我要成為。”

“萬王之王。”

利希特驚喜的擡起頭，他看着希魯伊，瞳孔震顫，面露狂喜。

毫不掩飾的狂喜。

他恭敬的退下了，就好像之前頂撞希魯伊的不是他一樣。

希魯伊卻看着他的背影，笑出了聲。

雖然還是那句話，還是那句我要成為萬王之王。

但希魯伊前後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

起初，他是非常迫切，非常渴望的。

而今他卻是充滿遲疑的，盡管他笑的那麼明媚，好像重新揚起了希望。

他隻是想到，隻是看到。

看到大主人威權的理念竟然在這方面輸給了凡人的欲望。

看到了神明敗給了人這種荒誕至極的畫面。

這給了他一點點小小的希望。

如果人性的欲望真的是那麼的強大，那麼他應不應該相信他？

不是相信自己，而是相信自己的欲望。

相信那人的欲望，人的力量。

相信，自己所堅信的，所需要的，也想要的。

相信——他的母親，那位鎮靈之母及萬王之王利露帕爾陛下。

在他真正的完成了她的要求時，會真的，重新愛他一次。

無論自己的境況和悲哀的人生是何種模樣。

僅因為。

希魯伊的想要和欲望，是那麼的強烈，那麼的妄想。

這股強烈和妄想。

甚至可以。

——擊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