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爛漫。
是夜,花神推開了阿蒙宮殿的門扉,來到還坐在案桌前書寫着什麼的阿蒙身側。
她也沒說話,就借着月光和星光,以及阿蒙桌台上的燈火,看着阿蒙的側顔發呆。
阿蒙是長長的白發,而今散開齊肩。
恰若白天。
而那發尖又漂染着逐漸變紅的挑染。
又像白色的太陽本體和它周邊的光輝。
又像正午下那天上的白色雲朵,和其上映射的光輝。
那怕是夜,也給人一種光明的印象。
這來自于阿蒙本質的存在,太陽魔神的位格。
甚至阿蒙動用力量的時候,他的發尖都會亮起來。
随着力量的逐漸提升,光輝愈發璀璨。
直到力量登頂,他将直接化為太陽。
因此,在須彌,還有個專有名字來形容阿蒙的頭發。
須彌人認為這是太陽的本質,所以稱呼阿蒙那白色的頭發為拉,而那逐漸變紅的發尖為阿吞。
意味太陽和光輝。
也是須彌阿蒙擁有的五個名字中的兩個。
阿蒙實際上有很多名字,起初來自各個部族,而今來自須彌的列國各地。
但随着奧爾瑪茲時代的到來,大主人一詞已經逐漸成為了阿蒙的指代。
凡人再也不敢直呼其名,隻敢在聖典之中提及阿蒙的各個名字,作為禮贊。
花神的目光向下,白順如藍天一樣的齊肩長發下,是褐色帶着點暈紅的健康皮膚。
正如原先須彌的沙漠。
阿蒙沒戴什麼珠寶或黃金,今晚的他打扮的很樸素。
自然也沒有紅白冠。
但卻依然給人一種威嚴自生的感覺。
那怕阿蒙什麼也不做。
片刻後,阿蒙終于寫完了接下來關于雷穆利亞的一些問題和延伸,他擡起頭,看着花神。
那鎏金的眸子映射燈火和星光,映射死去的月光,也映射出花神沉思的神情。
阿蒙說。
“苗圃女王,我的摯友。”
“雷穆利亞一行後,我決定去淵下宮一趟。”
“那裡有一些我需要确認的東西,在我離開須彌的這一段時間,我希望你和阿佩普研究一下你們的深淵力量。”
“可以的話,我希望将它活化利用,接入夢鄉過濾。”
花神點點頭。
“威權之王,我的摯友。”
“我會完善你的計劃,不過在那之前,我今夜所來,是想問你。”
“你到底是想怎麼樣安排奧爾瑪茲的?”
聽到這個名字,阿蒙沉默了一下。
片刻後,他說。
“在我将他轉生成為廣域殲滅矩陣完成我的造神計劃後,我對他的安排就已經接受。”
“就像我當年所說,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我也隻是給他一個機會。”
“我沒有安排他任何的命運,也不會在管理他。”
花神的表情有點苦澀。
“他對你的信仰太過瘋狂,我擔心這股瘋狂最終會招緻更加可怕的災難,這不利于你提升效率的計劃。”
“恩賜他些什麼吧,回應他些吧,那怕是再對他投去一次目光。”
“不愛人的威權之神啊!”
“他對于須彌信仰的促進催化,盡管對子民造成了嚴重的遺害,卻使得我們三位,尤其是你的力量又一次暴漲。”
“信仰猶如實質徘徊在你的身上,你的力量已經超越了現在阿佩普了。”
這是實話。
奧爾瑪茲時代之後的須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幾乎喝人性沖突的信仰傳統大片鋪開後。
首當其沖的,就是三位主人那直接拔高了一大截的力量。
信仰力量本來在阿蒙身上是很少的,因為須彌的信仰幾乎均勻點分布在三位神明身上。
也就他基礎硬件好,這才和有全國信仰的其他七執政差不多,甚至隐隐強一線。
畢竟他是高天之子。
但也就那樣了。
可奧爾瑪茲時代後不同。
須彌的信仰堪稱魔怔,已經遠遠超越了其餘六國的程度。
畢竟從來沒有一個國家信仰是義務,不信仰就是犯罪。
這直接的結果就是。
阿蒙本來薄弱的信仰力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加上他自己的魔神力量。
直接達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
如果還是對上巴巴托斯,不說能打赢戴冠的巴巴托斯,但打赢借助高塔力量的巴巴托斯和龍狼。
那真的就沒有懸念沒有問題。
某種意義上,奧爾瑪茲一直希冀的東西,已經實現了。
他回以了阿蒙以禮物。
但卻阿蒙搖搖頭。
“信仰不是交易。”
“你覺得此刻的他已經要陷入瘋狂,我卻覺得。”
“他正在逐漸成為我真正的信徒。”
“我給了他機會,而他。”
“就要抓住了。”
阿蒙又停頓了一下,他拍了拍花神的肩膀。
說。
“諸神皆有無數的信徒,信徒卻大多信仰着自己心中的神。”
“奧爾瑪茲正在認識我,正在通過自己認識我,因為他已經見過我真正的樣子。”
“見過太陽遍照大地的模樣,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光和影,也真正的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那歌頌我的聖典不是說,我使人們走出黑暗嗎?奧爾瑪茲就是,因他直視了我的本體後還活着,他直視了太陽。”
“他也就明白,大主人是大主人,阿蒙是阿蒙。”
阿蒙露出了一個笑容,對着花神。
然後說出了一句讓花神心尖都顫動了起來的,震撼了她的話。
祂說。
“信仰我,是他的事情。”
“與我無關。”
花神歎了口氣,沒說什麼了。
畢竟,她還能說什麼?
就像阿蒙說的。
信仰不是交易,不是信徒為神做了什麼,神就要回以信徒什麼。
神更不是信徒的許願杯。
阿蒙從來沒有要求奧爾瑪茲在信仰上做什麼。
奧爾瑪茲在信仰上的所作所為,均與阿蒙無關。
那怕阿蒙确實受益了些。
但這點信仰力量,和阿蒙目前通過自己智慧開發出來的東西,那完全不值一提。
無論是奧爾瑪茲是殘害阿蒙的信仰,還是傳播阿蒙的信仰。
阿蒙都不會對他投去絲毫目光。
因為信仰之餘阿蒙來說,隻是農業,隻是種田,隻是牧羊。
隻能溫飽而不能富足。
神明如果想要真正的強大。
那需要的——
是智慧。
是對宇宙的認識,是對未來的探索,是對文明的規劃。
是不斷的自我革新自我升級自我疊代。
不斷超越過往。
是用不朽的神明之心,超越在歲月之上。
神明想要強大。
那需要的——
是自己的力量。
而不是人的信仰。
……
利露帕爾已經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帕維茲的升華,感受到了自己報應的具現。
但此刻,她感受到的不是驚喜不是愉悅。
而是徹徹底底的驚恐。
她感受到了,那帕維茲鍊接在自己身上的深淵力量,那幽深黑暗,死寂一樣冰涼的力量。
利露帕爾幾乎是本能的自殘的一樣斬斷了她和帕維茲的鍊接。
但就是她反應的如此之快,她的整個人也都好像萎靡了起來,姣好的面容也一陣陣的慘白。
漆黑幾度爬利露帕爾的皮膚,又幾度淡去,被花神遺留的力量完全清理。
好在她斷的快。
否則她也會在第一時間就成為了深淵力量的容器載體。
帕維茲所升華的,并非利露帕爾所理解和認識的強大魔獸。
就如她不曾真正的理解深淵幽玄。
帕維茲所升華的。
是一個鍊接深淵的洞口。
帕維茲,或者說幽玄之獸的力量直接來自深淵。
深淵還在一天,帕維茲的力量就源源不斷,源源不絕。
甚至,如果不是材料隻是半鎮靈的限制,也就是這個洞口大小的限制。
要是換成某個魔神這樣堕落,那所産生的巨大空洞。
那樣的幽玄之獸存在的第一時間,就會驚動天空島。
因為這就是花神當年要幹的事,偷偷開了個深淵的口子,把毒帶入了這片世界。
不過真的出了問題的話,阿蒙也會第一時間自己動手強行解決,絕對在天空島意識之前。
畢竟現在的須彌,神明還在。
有着神明的兜底,那真的是怎麼也玩不壞。
利露帕爾喘了幾口氣,她的臉上一陣陣的驚疑不定,但她很快她就确定了。
或許是幽玄之獸已經孵化誕生,或許大鎮靈的本能從未如此的驚恐的感受到絕望和死寂。
她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尖叫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幹了些什麼,意識到了那幽玄的深邃不是她所理解的那麼淺顯。
利露帕爾又喘了口氣,她現在明顯很虛弱。
但她還是起了身,快速的飛往菲莉吉絲所在的地方。
這已經不是她能夠把握的東西了,必須要姐妹的幫助。
利露帕爾咬牙,她現在隻想在母親來給她收拾爛攤子之前,自己把自己闖的禍解決掉。
不過很遺憾的是,當她來到菲莉吉絲的門前時,菲莉吉絲卻拒絕了幫助她。
并且嚴厲的指責着利露帕爾。
她說。
“邪惡的利露帕爾,你終于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了嗎?我不會幫助你,相反,你的醜陋我會如實的告訴我們的母親。”
利露帕爾剛想暴怒,但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生生的止住。
不能動怒。
利露帕爾深吸了一口氣,谄媚的對着菲莉吉絲說。
“我的姐妹,我自然會像我的母親領罰,并且深深的忏悔我的罪責。”
“而今我隻想聚集一衆鎮靈的力量,在母親看到我卑賤醜陋的模樣之前,把這幽邃深暗的不詳送出這個世界。”
菲莉吉絲沒回應利露帕爾,她隻是指了指遠方。
說。
“帕維茲堕落後,那些本就不穩定的元能構裝體直接就崩潰了,強大的深淵力量吞下了居爾城原先的位置,你妄圖使希魯伊陷入苦戰和絕望痛苦的強大軍隊已經自我毀滅于深淵力量的失衡。”
“希魯伊就要直面帕維茲,在絕望之前直接送死了。”
“你的懲罰就要失敗了,怎麼,不挽救嗎?”
利露帕爾那裡還能聽到這種刺激,她終于暴怒了,扭頭看向了菲莉吉絲指的方向。
果然,希魯伊和他的軍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要直面幽玄之獸帕維茲了。
那裡還有什麼痛苦和絕望,有的隻是送死的幹脆。
這是利露帕爾絕對無法允許的,仇恨的火焰從她的心底燃燒起來。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驚恐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深吸了兩口氣,壓制了自己的不對勁。
她看着菲莉吉絲,幾乎哀求。
“大主人的千壑總督!如果放任深淵的肆虐,千壑之地必然會毀于一旦,甚至會驚動主人們。”
“你是大主人綠洲門扉的守護者!你必須幫助我,此刻,立刻。”
“幫助我清理這些深淵的力量,啊……”
利露帕爾痛苦的靠在了菲莉吉絲的身上。
“我的姐妹,快幫我壓制一下我身上的毒。”
和帕維茲斷開鍊接不意味利露帕爾身上就沒有毒了,事實上,随着幽玄之獸這個深淵通道的誕生。
利露帕爾身上本來對她幾乎沒什麼影響的巨量深淵力量,也都異動了起來。
根本就不是利露帕爾可以繼續引導的了。
它們全部潛伏在利露帕爾的身上,折磨起了她。
他對希琳和帕維茲的報應,終于報應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不過她到底是純種的大鎮靈,這種希琳和帕維茲那怕碰一下都會直接堕落的巨量深淵力量,一時半會竟然也還奈何不了利露帕爾。
菲莉吉絲冷笑了一聲。
“怎麼,你現在終于意識到你的仇恨大多來自深淵的扭曲了嗎?同為女主人的女兒,主人們高貴的鎮靈奴仆。”
“你竟然被愛恨所支配。”
雖然在罵利露帕爾,但菲莉吉絲還是在利露帕爾危難時刻對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畢竟。
這是她的姐妹。
利露帕爾想要反駁菲莉吉絲的話,反駁她的仇恨不全來自深淵。
但她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或者說,已經沒有力氣反駁了。
畢竟深淵确實已經開始折磨起了她,使得痛苦不得安甯。
……
希魯伊無比的奇怪。
随着他的軍隊集結,重新開拔之後,他竟然再也沒有遇到那些強大詭異的元能構裝體了。
去往居爾城的道路竟一路順風。
這讓他心裡有些忐忑,也不理解。
按理說,帕維茲拉萬的強大軍隊應該遠遠不止那些才對。
畢竟,他上次在戰場上,根本就沒有看到帕維茲拉萬,他怪物一樣的父親。
鍍金列國的傳統是王者親自率軍出征于前線。
上次戰争沒有帕維茲,那就必然意味着。
帕維茲還有一隻數量絕對不會少于上次,甚至還遠遠多出數量的強大軍隊。
但希魯伊一路上都沒有遇見。
這讓他無比的奇怪,甚至忐忑。
一路上都精神高度緊繃,生怕什麼時候就突然被帕維茲拉萬的軍隊突襲了。
可直到他都即将要進入居爾的地域了,他也沒有見到任何帕維茲拉萬對他的應對。
軍隊沒有,甚至連路上的行人都不見了蹤影。
無處不在訴說着詭異,甚至陰森。
就在這樣詭谲之下,就在希魯伊緊繃的内心之中。
他和他的軍隊,他的鍍金列王跨入了居爾城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