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年關,衆管事有許多細務請示,洪淏自偏院出來,林策先道:“口外的人參,除太醫院外,品相好的都已被小的采辦來,往年也還罷了,今冬趕上大雪封關,連京裡的藥材老鋪都已拿不出幾支好的配藥了。”
洪淏點一點頭:“有人尋到你的頭上了?”
“是。”林策回道,“有那等機靈的,打聽着向小的求購,小的并不曾應允。”
“不必理他。”洪淏渾不在意,“大戶人家,誰沒幾顆上品人參備用?小門小戶的,等閑也吃不上那勞什子。”
林策答應一聲:“是。”
洪淏便道:“再有人私下打聽,你可直說,咱們家大宗采買,一為墨弟調養身子,二則配制成藥不能短少,不必遮遮掩掩。”
“小的明白。”林策又道:“關外的莊頭郭寶坤送年貨來了。”
林家是開國勳爵,早年也有口外田莊賞賜,等洪淏接手内務,又自公中出銀,花費數倍本錢,重買了十多個莊子,如今阖家穿戴的皮毛、逗趣的活物、養身的藥材,都是從關外來的。
郭寶坤本是關東人士,早年與父母兄弟流離逃荒,途中被洪均救過性命,一路作伴到了江南,洪均投靠林海,郭家便依林家過活,如今回了原籍,都管十二處田莊,每年都是他來交割。
洪淏即道:“着他進來。”
郭寶坤進來,先跪在地上,把帳目捧着,又說道:“門下莊頭郭寶坤叩請大爺、太爺萬福金安,并府裡老爺、少爺、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榮貴平安,加官進祿,萬事如意。”
洪淏叫把賬目接過,命他起身後含笑問道:“家裡都好?”
郭寶坤回答:“托大爺的福,家裡衣食不愁,老子娘都惦記大爺、太爺,本要同來問安,可惜今年雪大,外頭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難走得很,因日子有限,小的怕爺心焦,便自個兒趕着來了,饒是如此,也足足走了二十八天才到。”
“你們的心意,我與爺爺領了!”洪淏展開單子看時,隻見上面寫着:白虎皮一張、老虎皮兩張、熊皮兩張、鹿皮一百張、狼皮一百張、雪狐皮十張、火狐皮十張、貂皮一百張、虎骨兩副、熊膽三隻、蛇膽五隻、鹿茸兩百隻、長白參十支、高麗參十支、靈芝一對、大鹿五十隻,獐子八十隻,瓟子八十隻,暹豬三十個,湯豬三十個,龍豬三十個,野豬五十個,家臘豬三十個,野羊三十隻,青羊三十隻,家湯羊三十隻,家風羊三十隻,鲟鳇魚三個,各色雜魚五百斤,活雞、鴨、鵝各五百隻,風雞、鴨、鵝五百隻,野雞、兔子各三百對,熊掌三十對,鹿筋三十斤,海參一百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蛏幹三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五口袋,大對蝦一百對,幹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兩千斤,中等四千斤,柴炭五萬斤,禦田胭脂米兩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幹菜一車,外賣粱谷,牲口各項折銀四千五百兩,門下孝敬公子小姐頑意兒活鹿兩對、活白兔兩對,黑兔兩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
洪淏笑道:“米糧還罷了,既糟了災,這單子的東西似乎并不見少。”
郭寶坤回道:“因着受災,田産出息有了折減,莊子佃戶或是狩獵頂租、或是進山挖參,差不多的,小的都收了,除開現銀糧谷,旁的東西倒比往年豐盛一些。”
“很好。”洪淏忽問,“你上月又添了閨女?”
“是!”郭寶坤笑道,“算着日子,前日已經滿月了。”
“我這裡有些内進的料子,你拿兩匹回去,給孩子們做裡衣穿,比外頭買的實惠。”洪淏吩咐林信,“我記得燈節時孝敬了齊國公主一隻宮燈,公主賞了一對吉祥如意的金锞子給我,給他帶回去,教孩子壓歲罷!也是我誤了他們父女天倫的一點兒補償。”
洪淏愛做手工,東宮最是得益,元宵時入宮,偶爾把奉天局進上的馬燈改做自轉樣式,恰被齊國公主撞見,與太子撒嬌要去,後頭又拿了年節新得的壓歲锞子來抵償——這也是皇後家教嚴明的好處。
郭寶坤趕忙磕頭:“這樣金貴體面的東西,豈是小的能夠領受的?”
洪淏淡淡笑道:“東西雖有來路,不過是公主賞人的尋常玩意兒,我知你不差這些,拿回去,沾一沾皇家的福氣也是好的。”
郭寶坤這才起來:“都是大爺的恩典。”
“下去吧!”洪淏說道,“跟來的人,各賞二十兩銀子。”
郭寶坤行禮去了,洪淏吩咐将方供各物,留出林家的祭祖用度,又取一些送至洪宅,這才轉至上房見林海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