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淏笑道:“不拘如何,勞動内相打發人去賈家說一聲,好歹是他們的一份體面。”
裘太監欣然答應:“我記下了。”
“老太太大喜!老太太大喜!”這日賈母正與孫男弟女共聚享樂,鳳姐滿面春風進來,向賈母笑道,“聖人恩典,教二爺補了奉天局主事一職,如今有小太監前來宣谕,老爺正在前頭奉茶呢。”
賈母又驚又喜:“這是幾時的話?早前怎麼沒聽琏兒提起?”
王夫人也看了過來。
鳳姐詳做解說:“方才問了,是林姑父有心栽培二爺,托了奉天局的裘内相,裘内相把二爺的名字報到禦前,陛下正與皇後娘娘說話,孝嘉親王一旁聽着,随口說早前給洪家燒竈時見過二爺一面,陛下又知道他是咱們娘娘的堂弟,這才準了裘内相的折子。”
賈母點一點頭:“這是幾處的情面,教琏兒好生為聖人辦差。”
鳳姐含笑答應:“再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造化。”
王夫人極不自在:賈政還在員外郎任上,聖人有恩典,如何落到了賈琏頭上。
賈母沉吟片刻說道:“這是府裡的大喜事,明日擺席,請林姑爺過來吃酒。”
收了賈府請柬,林墨先向林海說道:“兒子是不去的,問起我時,父親說我不大自在即是。”
林海嗔道:“那是你的外家,好不好,面上要過去。”
“父親何必自欺欺人?”林墨“哼”的一聲,“賈家是什麼心思?盼着兒子長不大,踢開哥哥這塊絆腳石,教姐姐帶了家私連人送給賈寶玉,舅舅表哥的前程,父親一并擔待最好不過。”
“住口!”林海大怒,“誰教你說的這些混賬話!”
林墨并不服氣:“兒子又不是傻的,給您議親的事兒,幾個人知道?别人好端端的,怎麼就她上吊死了?兩宅的下人有幾百,偏偏分到哥哥名下的捅了婁子,況且還是母親的陪房!”
林海氣得倒仰:“你有實證麼?”
“壽安,賈家是師母的娘家,咱們不能缺了禮數。”洪淏忙打圓場,“你道我就沒有芥蒂麼?師父是内閣輔相、一部長官,總要在意官聲,便是你我,難道能與榮國府老死不相往來?”
“你不去便不去,留在家裡,認真讀書。”金陵案發,林海疑心賈府,愈發少了走動,此時應請,還是顧念亡妻舊情的意思。
正說話時,忽有管事入内回道:“戶部侍郎甄應嘉大人具帖送禮,明日要來拜會老爺與大爺。”
林海怔了一怔:“我原當他要拖上一段時日。”
洪淏冷笑道:“他不把陛下放在眼中,難道連上皇也請他不來?”
林海便道:“他知道是你的薦主,恐怕來者不善。”
“甄家祖宗對taizu有恩,如今已曆四代,多少蔭澤也消耗盡了,保聖夫人年過八旬,甄貴太妃早已潛居,他識趣時,承弟子的情,甄家尚有保全之機,再要得隴望蜀,怕也沒他的便宜能得。”洪淏吩咐道,“把帖子念來!”
林墨自己要到手上,攬看大概後誦讀出聲:“内閣學士、戶部侍郎甄友忠拜上東閣大學士、刑部堂官林——世兄,奉上拜禮如下,趙孟頫大仿《蘭亭集序》一幅、魚腦凍端硯一方、冰敬銀一千兩;另蟬翼紗二十匹、霞影紗二十匹、雲錦二十匹、杭羅二十匹、繭綢二十匹敬贈小姐女眷,誠請世兄笑納。”
後頭另有一帖,是送洪淏的拜禮,除古畫一幅、硯台一方,冰敬銀與綢緞兩項減等有差。
洪淏笑道:“甄應嘉卻是機變應時之人。”
“照單全收。”林海吩咐洪淏,“你去回帖,咱們明日會他一會。”
次日午後,甄應嘉帶了二子,依着信約至林邸會見林海。
林海在揚州時,與甄家早有交際,他們都是上皇心腹,又有牽制之分,是以共事暧昧,亦敵亦友,此刻相見,全不尴尬,宛如多年好友,說笑一回,攜手至書房落座。
甄應嘉先道:“這兩個孽障進京有時,我原想托付如海管教,又恐他們庸碌失禮,隻得作罷不提,今日帶來,當面向如海請罪。”
甄憲甄實從新行禮,林海趕忙叫起,因又說道:“甄兄苦心,弟所深知,他們若來,弟忙于公務,或是關照不及,反要落個怠慢小輩的罪名,甄兄自擔不是,愚弟甚是慚愧。”
甄應嘉笑道:“端看如海愛子東床,數不清羨煞多少侪輩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