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用走嶽家的好友推杯換盞,就在東宮内小酌起來。
太子妃聽得傳話,因向心腹嬷嬷丁氏說道:“把我成婚時母親陪嫁的女兒紅拿一壇,給太子爺送到前頭去。”
丁嬷嬷陪笑道:“這是您出生時窖藏的,統共隻有二十壇子,大婚時用了一半,如今統共也才十壇呢。”
太子妃笑道:“若是旁人,自然不配喝他,太子爺待洪贊善與旁人不同,有這樣的人陪在太子爺跟前,連咱們都要放心受益。”
丁嬷嬷十分贊同:“您說的是,隻為您一時沒有喜訊,那些天殺的,還是滿腹道德文章的讀書人呢,個個想把家裡的女孩送到東宮來,隻有這位小洪大人,自己立的正,也能規勸太子,比那些嘴上禮儀廉恥的僚屬強多了。”
一時宮人取出窖藏前來複命,太子妃扶着宮女起身,“罷了,我親自去瞧瞧,免得下人服侍不周。”
洪淏的壓抑自不必說,太子也并非衆人眼中那般無憂無慮:他由皇祖教養,皇父對他期許更高,下面有七個弟弟,其中三個還是同胞嫡出,多少雙眼睛盯着,儲君、兒子、兄長、丈夫——所有角色都該演繹的出類拔萃,壓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皇祖總囑咐我,将來要善待徒楊,我能把他怎樣?他老實了,我還能捏個莫須有的罪名,教他不得善終不成?他比我大了十歲,就以皇長孫自居,可别忘了,義忠親王本來就是鸠占鵲巢,父皇才是皇祖的嫡長子呢——”衆所周知,身份所限,太子是不能随意與别人交心的,洪淏算是例外,有什麼煩心事,都在他這兒訴一訴衷腸。
“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洪淏晃一晃頭,“身在皇家,總有一些情不得已的事兒,上皇與陛下尚且如此,何況是你呢?”
太子拉下臉來:“據你說,我是指定不如父皇的?”
洪淏笑道:“怕是不及,君子之澤,五世當斬,聖上約莫憂心,你會做唐明皇、明英宗一般的五世帝王。”
太子撇了撇嘴:“隻你敢說這樣的話,從皇祖在位時,哪個不說我是天縱英才的好聖孫?”
“好話誰不能說?忠言逆耳,你結識了我,并不吃虧。”洪淏搖一搖酒壺,歪頭提醒花太監:“花公公,酒可沒了?”
花世新笑道:“小洪大人,再吃可就醉了。”
“大年下的,醉不醉,有什麼打緊,你打發人送我出去就成。”洪淏乜着眼看向太子,“要有不是,他擔着,皇上和娘娘可疼他呢。”
殿外的太子妃聞說一怔,丁嬷嬷從旁歎息:“小洪大人自幼父母雙亡,家中隻有祖父在堂,說起來也是可憐人。”
裡頭太子說道:“娶了親,有自個兒的家,隔兩年生一雙兒女,你且沒心思想這些事兒呢。”
洪淏收了情緒:“你提到這話,我還有事兒想托你求一求太子妃。”
太子妃先已聽住,太子問道:“是為林家小姐?”
“正是。”洪淏簡作解說,“我們是陛下賜婚,皇後娘娘還賞賜了诰命,按理等大婚後便該親自向皇後娘娘謝恩,可惜顔家大奶奶沾了白事,到那時不好陪同指點,我能交際的,或是名不正言不順,或是品級有限,到不得娘娘跟前,雖有賢德妃在,畢竟有些不便,她年輕,到了娘娘跟前,少不得有失禮之處,我的私心,想請太子妃在娘娘跟前描補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子恍然大悟:“這是多大的事兒?漫說林家女兒教養不差,便有疏忽,母後難道就會有所怪罪麼?”
洪淏說道:“娘娘自然大度,她那時是新婦,在駕前未免羞手羞腳,總要有個暖場之人才好。”
“這不叫事兒。”太子随口吩咐花世新,“你提着太子妃,不要忘了。”
太子妃感慨不已:“咱們來的正是時候,送進去吧。”
過不數日,中宮降旨,特賜教引嬷嬷兩名,襄助錢嬷嬷指點黛玉禮儀,此舉正中洪淏下懷,至十六日,黛玉搬往賈府,随從者便有錢、張、郭、黃四位嬷嬷,連帶使喚下人,更加不計其數。
鳳姐見此排場,知道潇湘館容納不下,略想一想,命下人把嘉蔭堂東畔的兩座飛樓收拾出來,一座給四位嬷嬷并服侍的小丫鬟住,另一座安置黛玉的使喚仆婦并粗使丫頭,這兩座飛樓,同潇湘館隻隔一座沁芳橋,東面與怡紅院接着翠煙橋,往南過了石洞便是大觀園正門,若要抄近行走,此處乃是賈府并怡紅院前往潇湘館的必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