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睢胸中一陣惡寒,卻也不得不裝作一副乖順又惶恐的模樣。
欲成大事者,必先能隐忍。他現在的身份是佞幸,萬不可輕舉妄動。他在心中如此勸說自己道。
虞汜直視着他,卻在望見那雙清明眼眸裡所隐藏着的一絲堅韌之後恍惚了片刻。
似是又見到了當初那個劍挑桃花的少年郎。
片刻恍神後,虞汜又極為親昵地摩挲着他的臉頰,問:“玉鶴,往日你我二人獨處,你皆喚孤為‘大王’,怎麼今日卻一口一個‘國君’?”
【人物ooc程度+1%,目前累計:3%】
步睢汗流浃背了,虞汜真是他活祖宗!“大王”這一稱号隻有當今周天子才可享有,他虞汜一個受封的諸侯敢讓申籍稱他為“大王”?他還真搞不懂他們這對君臣的相處模式。
他能怎麼辦?他也隻是個平平無奇的遊戲主播罷了。
他隻好趁機後退半步,逃離開那道赤裸裸的視線,跪伏在地朗聲辯道:“而今天子式微,諸侯并起。國君胸懷大志,不甘隻于諸侯間執牛耳,欲借‘内尊王室,外攘諸夷’之名,成囊括宇内,席卷中原之勢。臣以為,‘大王’這一稱呼僅僅隻是徒有其表而已,待到國君問鼎中原之日,屆時自有更好的名号歸予國君。”
虞汜:“……”
“卿倒生了一張巧嘴。”虞汜居高臨下地垂視着拜伏在地的步睢,眼角帶笑誇贊了一句,“我虞國已承先祖基業在此東南之隅奮鬥了四世有餘,而今雖已國富兵強,卻仍敵不過盤踞中原的缙國,北方臨海依山的燕國。孤欲同他們争奪又如何,這一統天下的功業終究還是落不到孤的身上。既如此,倒不如順應天命......”
“國君何出此言?”步睢語氣上挑,打斷了虞汜的話,慷慨激昂道,“臣往日稱呼國君為‘大王’,乃是希望國君不忘根本,時時懷有震蕩宇内、掃平天下之大志!”
申籍是不是這樣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步睢現在怎麼說。也許申籍是曲意逢迎,隻是為讨虞汜歡心才說此谄媚之言,但這些話到了步睢這裡,解釋權便皆歸屬于他了。
“但臣卻見國君非但沒勤于國事,反倒愈發寵幸于臣,這令臣實是倍感惶恐啊!臣籍本是一個身份低賤的歌舞藝人,隻因國君仁愛,這才有幸做到少仆一職,臣實是感激涕零!臣深念國君之鴻恩,本欲以此身軀報答國君......然,國君如此偏愛卻令臣招緻卿大夫們的怨恨,今日國君已然看見,大将軍在酒宴上公然抨擊、辱罵臣。臣隻怕、隻怕不久便将再也無法長伴國君左右了……故而,臣才妄圖想喚起國君的雄心,臣隻希望國君能在聽到臣的稱呼轉變後,對臣心生不滿,繼而疏遠臣,再拾争霸之心。若有一日,主公奪取天子之位,使萬方諸侯來朝,那臣便是死而也無憾了!”
步睢此番話說得赤誠又懇切,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是什麼,恐怕真會誤以為他是個為君侯剖肝瀝膽的忠臣了。
此番言論當然也令本在試探申籍的虞汜一驚。
“卿何言于此?唉……孤隻不過是随口一問,”他連忙伸手将步睢攙扶起來,歎道,“未有怪卿之意耶!”
步睢卻是心道:呵呵,随口一問,ooc就上漲了一個百分點。
“國君!”步睢不動聲色地撤回被對方抓托住的手臂,眼中含淚,語氣飽滿地說,“臣自知死期将至,不能長伴國君左右,這才有此肺腑之言,還望國君能思之慮之!”
真真是好一副忠臣的模樣。
虞汜卻是語氣不滿:“卿何故說此晦氣之言?卿乃孤愛臣,何人敢動?至于将軍汲沣,不過是一怒之下的氣話罷了,汝又何必放在心上?”話落,他又長歎了口氣。
“怎會是氣話?!我的國君啊!”步睢聽了對方維護汲沣的話,簡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禁委屈狀告道,“國君有所不知啊!大将軍于席間詈罵臣也便罷了......可在散席後,大将軍還拉住臣,對臣言、言......”
他裝作一副面色惶恐,被人威脅的模樣,哆哆嗦嗦的,越發小聲地說,甚至還故意把話說一半停在這裡。
果然,步睢的這番做派勾起了虞汜心底的懷疑和火氣,他隐有怒色地問:“哦?汲沣說了什麼?”
見這招起了作用,步睢又戰戰兢兢地垂眸,語調也陡然變得輕微起來,他添油加醋地編排道:“大将軍說,說......說國君您有眼無珠,不賞識他的才華反倒寵幸我這個卑賤的伶人,還說、說......誓有一天要闖進宮廷,斬臣之首喂狗......”
把白的說成黑的,把沒的說成有的,子虛烏有地亂給他人扣帽子。呐,這個呢就叫做他們佞幸的專業技能。
果不其然,這通話成功令虞汜的臉色陰沉了下去,他憤憤地拂袖轉身,繼而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呵道:“大膽!此逆賊竟敢欺孤于此!”
步睢活像個要置他人于死地的小人般,繼續火上澆油道:“現今大将軍便敢不把國君放在眼裡,若是他日......必将是養虎為患啊!國君!臣申籍雖不才,卻是對國君一片赤誠!臣隻望國君能培植起自己的勢力,莫要落了個像周天子般——大權旁落的下場啊……”
這申籍怎麼比從前還會找借口來扳倒政.敵?
虞汜心思微動,轉身睥睨着步睢,目光灼灼的似是要将他看透般:“那依你之見......”
“方才散席之時,間大夫找上臣,囑托臣向您禀報軍中之事……”步睢趁機将此事和盤托出。
待他述完,還未等虞汜表态,便又搶先神情激動地說:“而今軍中正缺人才,這正是為國君您招賢納士提供了一個絕妙的契機啊!倘若趁此時機,廣納天下英才,您的臂膀、肱骨不就培植起來了嗎?若是再尋得一個不遜于大将軍的......”
步睢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知道虞汜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虞汜确實知道步睢的深意,所以他神色晦暗不明地問道:“卿之意……狡兔死,走狗烹?”
“非也,”步睢搖頭,“家臣勢大,必将噬主,汲氏一族一家獨大,勢必會動搖國君的根基。何況,官職輪替本就是順天應命,不應獨獨掌握在一族手中,臣隻是忠心于國君。”
一道愈發灼熱的目光緊緊盯在步睢身上,似是要将他焚燒,俄頃,虞汜才釋然道:“好,那孤便下招賢令,此事也由你全權操辦。”
“是,臣領命。”步睢拱手謝恩,在虞汜看不見的角落裡,他唇畔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