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紅瓦,灰牆青磚,高牆深鎖,永無自由。付桃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人生必須重新書寫。身後的宮門緩緩關上,領事的嬷嬷帶着他們快步的走着,付桃低着頭,不敢四處張望。
地面的磚歪歪扭扭,恰似固城付府初鋪的那樣,那些磚跪起來生疼,她曾求過爹爹,不要為了眼前的虛無,魚肉百姓、欺壓無辜,但是換來的卻是一夜罰跪,爹爹和他的謀士們聲色犬馬,終究害人害己。
宮牆是夜幕落下時最暗處的深灰色,壓抑卻端莊,付府也曾粉刷過,但是随着年歲的流逝慢慢的發濕發黴,一個月前的夜晚,鮮紅的血迹濺在灰牆上,格外醒目。付桃知道,爹爹死的不冤,一樁樁一件件的罪證,都是值得殺頭的鐵證,避無可避。
領事嬷嬷趾高氣昂,宮女們謹小慎微,他們的腳步聲在偌大的皇宮還有回聲可循,因為身處過高位,所以見過欺壓見過委屈,所以當墨赟帶着聖旨宣讀出“付府所有婦孺全入辛者庫”時,她有的隻是對聖上仁慈的感念,沒有株連九族,怕是最大幸事。
床鋪發配完畢,付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幾件最簡單的衣物,怕是現在也用不到了。第一晚的皇宮格外的寂靜,顯得通鋪的各位姐妹特别的聒噪。她們有被賣來辛者庫的,有的是像她一樣的貴女,被發配過來的,突然轉變的環境讓很多人無所适從。大家滿腹牢騷,感歎命運不公,卻又抵不過命運折磨。
“今天來辛者庫時,你看見吳領事了嗎?”講話的是睡在她旁邊的蘇城女娘,聲音軟糯,态度友好。
固城皇宮,女子可為官,吳領事便是其中一個,她們今天在去辛者庫的路上與吳領事擦肩而過,吳領事穿着從五品的赤色紅裝,配着刀劍,十分氣派。付桃看見了,吳領事身邊的氣場甚至讓人能屏住呼吸。
蘇城女娘軟糯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我也能像吳領事那樣就好了。”
固城皇宮容易給人這種虛無缥缈的錯覺,仿佛她們不是奴隸,隻是進入皇宮最低等的工人,她們終究是可以通過一步一步的努力,慢慢升至高位,受人敬仰。平凡人的夢想總是單純,付桃見過陰謀陽謀,她知道,要想立足皇宮,無異于登天。
蘇城女娘名叫沈茵,心思單純,是被父兄發賣至辛者庫,她做慣勞力,隻是在皇宮做,讓她有種滿足感。
“看你的言行舉止,是哪戶人家的大小姐吧。”沈茵一邊将貴人的衣服放進盆子裡,一邊詢問付桃。
“家父···”付桃欲言又止,“我叫付桃,我生在桃花盛開之際。”付桃避開了談論家事的話題。蘇城不會聽過付家,而付家此時在辛者庫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叫沈茵,以前在家也是幫人洗衣做飯貼補家用,所以這裡的活和我幹的區别不大,反倒每頓可以吃飽了,挺好的。”沈茵接話道,手裡的活沒有停下,反倒搓衣服的手更加用力了。
每頓的飽飯就是一點鹹菜是一個大包子,付桃剛吃有點反胃,慢慢就習慣了。習慣了好,這樣的生活畢竟還要經曆很久。付桃低頭看自己被冷水泡久而發白的手,不由有些心酸。
“爹爹,今天給城外百姓發粥,他們都衣衫褴褛,别再克扣百姓糧食了。”付桃喜善,每次發粥總是憎恨爹爹。
“傻丫頭什麼都不懂,你以為我清廉一生,還有你付大小姐的美譽?”爹爹總是言語譏諷,行事一如從前。
如今的落魄是爹爹貪心的結果,更是自己沒能勸住爹爹的惡果,自食其果。如果能贖罪,我願傾其我所有,換百姓安樂。付桃低頭看着自己粗舊的麻布衫,怎麼還在癡心妄想呢?付桃雙手合十,在夜空下别樣醒目。
洗刷馬桶、洗衣,每日的工作一如往常。最粗糙的手浣洗着最精緻的刺繡衣物,五彩斑斓的蠶絲線繡制成衣服猶如一幅幅美輪美奂的畫作,山水人物、樓台花鳥,容彩奪目。付桃晃神,以前每日将這些衣物穿身上時,竟沒發現這些衣物的絢麗和奢靡,難怪百姓們付大小姐的叫着,卻也是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