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等來江潮的這番真心話屬實不易。
她認為他總是将自己看得太低,太低——而他越是如此想要隐藏自己,反而在那一衆嘩衆取寵的人類當中,樸實得熠熠生輝。
多年來,顧傾城輾轉在豪華酒店的大床、奢華漂亮的遊艇、亦或是望得見大海的高檔别墅。
男人總認為占有她的美貌是一件使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事情,愛情兩個字,說多了,仿佛自己也很相信,是要同面前這人過上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到底經不起人說,因而它的有效期變得越來越短暫。
顧傾城有時候在腦海中忽然閃過江潮房間裡的那張小床。聽着鬧市的喧嚣想起江潮臉上朦胧的青澀的笑容,她在夢中問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她用力捶打他,問他,“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她再也沒見過一個人,像他那麼輕易可以被看透。一個心思單純的人,是會使她立刻放下戒備的。
這夢裡的故事清湯寡水,簡直沒有一點兒吸引人的地方。一個求而不得的校園戀愛?他們隻是普通的同學罷了。
即使如此,夢裡的江潮也隻是笑笑,任由她哭着罵着,不置一詞。
“真不枉費我用盡心思套出你的話來”,他的手掌幹燥而溫暖,真實、有力。她志得意滿,臉上漸漸又有了得色,“你真是我見過的,嘴巴最牢的一個人。”
“說出來,有那麼重要嗎?”
他們在大廈頂樓的酒吧外面,找到一個露天的平台,幾把奶油黃的大傘立在那裡。
盡管傘下挂着幾盞小燈,零零落落的,照不亮對面坐着的人的臉孔。顧傾城戴着鴨舌帽,并沒有人認出她來。
“重要”,她蜷縮在露營椅上,懷裡摟着個抱枕,要了一克冰激淩,小口含在嘴裡抿着,“往往連開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何況其他呢?”
江潮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
“我認為你在面對感情的問題上,經受不起失敗。你談過戀愛,但都是别人先開始,别人說要結束,你就可以結束。”
江潮被他說中了,将吸管在嘴裡默默咬住。杯子裡是加冰塊的紅茶,冰塊擁擠地堆在杯口,“哈,我真懷疑你有讀懂别人心事的超能力。”
“隻是你比較容易被看穿。”
“像我這樣的人其實很多。”他那輕柔的、霧氣一樣的口吻彌漫開來,慢慢萎頓下去,“我很平凡。”
“像小草,像大樹,像天上的雲”,顧傾城的臉被擋在暗處,看不分明,“像一切與生俱來自然界的東西。如果你認為這是一種平凡,我想我也可以勉強表示贊同。”
“你總能把難以表達的東西用很流暢的語言說出來”,江潮感慨,“而我就不行。”
“怎麼說呢,每個人擅長的東西不一樣。”傾城笑笑,又挖了一口冰激淩,這時候她需要甜的東西刺激味蕾,心裡面太過開心,而實在沒有别的方式來表示慶祝。
“那麼現在我們就是一夥兒的了?
“你是說哪一方面?”
“哪一方面都是。”她伸腳踢踢他的小腿肚,“我承認我習慣了逢場作戲,如果你總要對别人笑臉相迎,或者曉得别人貪圖你的身體……”她搖搖頭,“我是說,我沒有為某人守住什麼底線的必要。”
“那現在呢?”他杯子裡的紅茶見了底,隻剩下幾個亮晶晶的冰塊。他的心突突跳着,眼睛隻是看着杯底發呆。
“你心裡自然不贊同我處事的方式,不過我現在還不能答應你什麼——否則不僅是我,恐怕連你也受到牽累。”
江潮臉上馬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傾城看了,不免發笑,“如果是男人的問題嘛,我想倒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