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時說着,大有不去就不走的意思,徐長赢了解她,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如果當下不同她去,轉頭怕是隻身她和白術二人,更是危險。
無奈,徐長赢隻好帶着她,往朱雀街的反方向——玄武街走去。
玄武街地靠京城外側,遠離繁華的城中心,在這裡住的基本上都是從事着艱苦底層工作的異鄉人,人員成分複雜,居住環境較差,平日裡就算是官府的人,也都是潦草巡視,從不久留。
汴梁城裡黑市并不像是話本裡描繪的那般神秘,是由幾條疏于管制的小巷,交錯組成。
不同于朱雀街上的大聲叫賣,這裡的買賣很安靜,各色各樣的商販立守于屬于自己的立錐之地,面前随意擺放着出售的商品,大有愛買不買之勢。
灰撲撲的街道,突然來了一對面容清秀的才子佳人,像是從天邊劈開一道裂縫,引得所有人都駐足觀望。
許是身材高大的男子氣勢溫潤,但依舊威懾不減,使得暗巷裡即便有不軌之人欲對小娘子行不軌之事,也怯而遠之,眼饞但不敢動。
“夫人是想要尋什麼?”
蘭時沒有回答,隻是努力地辨認身邊的情況,她想要的東西,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二人往裡走了很久,期間也不妨遇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賣古玩字畫兒的,有賣金銀珠寶的,還有各種冬日貂皮衣帽兒,看上去材質不輸外面的商鋪,隻是這價格許是差了天地。
黑市裡的東西,來源去處經不起推敲,是真是假全靠運氣,就算是有幸買到真的了,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将東西原原本本地帶出去。
蘭時靜靜聽了一路,也沒聽到什麼有關于心儀的買賣:奇怪,這京城的黑市怎麼跟想象的不太一樣,不是說有很多牙人在黑市行走的嗎?怎麼一句關于奴仆的買賣都聽不見呢?
她将内心所想跟身邊人細說一番,徐長赢這才得知蘭時的目的,眼睫布滿笑意:“夫人怕是不知,如今朝廷嚴禁奴仆買賣,即便是牙行的人,也需要有正規的官府通文,證明手下的人都是正經身份,方能在規定的時間地點進行買賣。”
這顯然是超乎了蘭時的預期,戴着帷帽的腦袋往下一垂,頹氣模樣略顯可愛,“我不知道這個,看來今天是要白跑一趟了——”
“夫人身邊是缺人了嗎?若是白術太跳脫的話,過幾天我去牙行看看,替你找一個沉穩一點的丫頭回來。”
徐長赢牽着蘭時站到一顆大榕樹下遮蔭,他從寬大的衣袖裡拿出一張素色手帕,隻見那帕子的右下角用綠色的絲線,淺淺勾勒出一個圓圓的太陽。
太陽,即為夏,又名長赢,是蘭時親手繡于他的。
他彎下腰,擡起手,掀開蘭時的帷帽,深邃的黑眸柔情似水,像是隐藏在深林中的暗泉,美麗又危險。
感受着骨節分明的大手在額角輕輕地擦拭,蘭時不由自主地昂起臉,随着大手的動作時不時轉動頭部,讓他擦得更仔細,更方便一些。
“我想買奴仆,不是為了我,是給夫君你的。”
“如今我們也已經在這汴梁城安頓下來了,雖說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生活,但家裡隻有我和白術兩個人,總歸是不太方便,所以我就想着給夫君選一個小厮,最好是會點功夫的,可以保護你。”
徐長赢還在細心地幫她擦着汗,突然就看到眼前的小嘴一張一張的,吐出來的字眼,卻是全心全意為着自己,他頓時就覺得這心暖乎乎的,比喝了十碗那勞什子藥膳都要來的舒服。
唔…算了,不提藥膳。
半響沒聽到眼前人的回應,蘭時以為,他是在為了銀兩的事情煩憂。
她突然握住了位于臉頰的大手,骨節之大,感覺都能一根一根地将自己短小的手指嵌進去,大抵也是十分合适的。
“夫君不用擔心沒有錢,我這兒還有些餘銀,是去年買年貨臘肉剩下的,再加上平日裡你留下的銀兩,我和白術用的不多,多養一個小厮,多一雙筷子,還是可以的。”
她小小撒了個謊,實際上日常開支裡面省不下幾個錢,大頭還是靠的慶豐樓的合本股份。
她的手指用力,頗為懇求地抓着他,害怕徐長赢一個不願意,就拒絕了。
她原本想的是,和白術一起來的,再不濟,去信一下忠義侯府,讓謝月戎将身邊的大暑勻她一日,也算是多一個人,多壯壯膽。
但總歸是沒有和徐長赢一道來的安全,男子與女子的某些事情上的力量懸殊,她還是明白的。
徐長赢暗自斟酌了一番,覺得她的提議未嘗不可。
世事難料,悲喜無常,他和蘭時,都是因了那些事故意外,才落得像如今這般相依為命,生死相随的下場。
孤兒白術也是一樣。
若真能在黑市遇上合眼緣又合适的人,為了蘭時的安全,他也會如她想的一般,将有緣人帶回家。
徐長赢順勢在蘭時的臉上輕輕一捏,櫻桃般的小嘴向上一瞧,随即便漏出一個小口,米白色的小牙藏不住事,偷跑了出來。
“好,就依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