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說什麼啊…”
耳邊突然吹起一陣暖風,像是将天邊還未下沉的紅霞都染上了耳廓。
“你要是想,寫,寫聘書,過幾年待你金榜題名後,我自會将這位置讓出來。”
蘭時不自然地放下手中的聘書,伸手摸了摸發癢的耳朵,擡起腳就想要往旁邊跨一步,遠離這尴尬的氛圍。
不知道是哪句話說錯了,身旁的男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就像是天邊被扯線的紙鸢,咻的一下天旋地轉。
待站定後,竟然比剛剛的距離還要近!
此時,徐長赢半個身子都在她的左後方,雙臂微微展開,成包攏狀将自己鎖在懷裡。
一呼一吸間,兩個人的呼吸聲漸漸同頻,如似合為一體。
“夫人慌什麼,我隻是在說那兩隻的聘書,其他的,什麼也不是。”
男人聲音冰冷,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但話語中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良如雅,直挺挺地站在身後,就像是一塊巨型冰塊,竟比那賣冰人的攤子還要冷。
“這,這樣啊…那你看看,我這聘書,寫得還行嗎?”
蘭時隻覺得夫君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無作他想,隻想快點逃出這個莫名的“擁抱”。
她随即一轉身,柔軟的腰肢扭成不可思議的角度,蘭時站定後,拿過兩張打好草稿的聘書,展開。
我朝養貓,隻要循例選一個黃道吉日,再用以“聘書”,也叫“納貓契”,寫上納貓日期、貓的品相、納貓人的期許等等,以示天聽。
挑些小貓也許會喜歡的物件當聘禮,然後領着小貓去拜拜堂竈,最後再在家裡擇一塊好地作為貓主子以後的廁所,大緻納貓就結束了。[1]
小狗倒是沒什麼講究,不過既然都是一起來的,蘭時也就當作是貓一般,一起替烏耳給辦了。
人多力量大,四人很快便将納貓納狗的流程簡單走了一遍。
見尺玉和烏耳正圍着草魚和骨頭玩得正歡,蘭時也抑制不住高興,一張小臉笑盈盈地看着它們。
“真是太好了,如今家裡愈發熱鬧了!”
徐長赢此刻也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恢複往常清冷模樣,“我觀察過了,城裡有幾家貓肆狗坊,裡面确實有不少貓狗售賣,但他們距離清水巷都很遠,主要集中在城西。”
“運送貓狗的馬車一般都從西南門進出,我想也許是某些将朝廷例律視若無睹的商人,把一部分貓狗送到黑市買賣,輾轉途中不慎丢失,這才有可能跑到東邊。”
徐長赢将這幾天得出來的結論告訴蘭時,順便還提了幾句,尺玉烏耳初臨時的狀态。
毛發精緻,色彩幹淨,定是上品,但爪子頗髒,烏耳的身上也沾了幾塊淤泥,估計是在流浪時不小心弄到的。
蘭時聽完後,這才放下心來,“不是被人故意遺棄的就好。”她輕喚一聲,兩隻毛茸茸很快就飛奔到她腳邊,伸出粉嫩的舌頭輕輕喘着。
烏耳仗着身量大,還試圖直起身來,将狗頭放到她的膝蓋處。
感受着腳邊癢癢的觸覺,還有那急促的呼吸聲,就算有再多煩心的事兒,都能被這兩個小家夥給治愈。
“夫君,那我們這幾日做點蜜薄脆[2],給旁邊的幾戶人家送去吧,尺玉烏耳剛接觸新環境,我怕它們晚上聲音大,不習慣新環境,吵人家睡覺。”
無論夫人說什麼,都連連稱好的男人,在手中的聘書謄寫好後,便朝着廚房走去。
纏繞的衣帶随風解開,徐長赢沒有留意,邊走還邊撩起袖子,心裡在思量着蜜薄脆的食譜要如何做。
“哇——小姐,姑爺可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跟我以前在玄微縣見的男人都不一樣。”
衛二默默在一旁聽完了全過程,見男人離去的背影,不由自主贊歎起來。
在他短暫且無趣的人生裡,姑爺就像是一座高山,山頂上有座香火廟,裡面擺滿了各色各樣的供品小吃,見過的沒見過,都應有具有,一應俱全。
“還用得着你說,我們姑爺可是天下第一好姑爺!才不同外面的那些隻會花天酒地的臭男人,小姐你說是不是?”
白術推了一下還在原地呆愣的衛二,語氣裡全是贊揚,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原地的蘭時,試圖為她的觀點再找一個“同盟”。
“啊?”
“小姐,白術問你姑爺是不是天下第一好姑爺?”
“是,是的…”
“笨蛋啦!小姐怎麼會說姑爺呢,小姐肯定是要說——姑爺是天下第一好夫君!”
丱發[3]丫頭俏皮地朝蘭時努着嘴,眼底裡盡是說不明的調侃,旁邊清秀的小少年則是呆呆地看着她,眼底的迷茫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其中的暗意。
“自然…是最好的姑爺…”
“什麼?小姐你太小聲了我聽不見?”
“咳咳,姑爺,自然…是最好的姑爺!”
“汪汪——”
“哎呀烏耳你調皮什麼!我讓小姐喊姑爺呢,又沒喊你!”
一人一狗很快又開始鬧起來,連帶着暫時還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衛二,也禁不住誘惑地拿起一小塊魚幹逗着敞開肚皮,曬着太陽的尺玉。
院子裡隻剩下黃衣少女發出的局促咳嗽聲,也不知道是因為哪般原因,她的兩頰上悄然挂上兩朵紅雲,原本蒼白的臉上反倒生出一種别樣的美麗。
做得好,要不下個月給白術漲點月例銀子吧。
唔…夫人說不能厚此薄彼,那衛二也漲點,夫人多漲點!
安靜的廚房裡,一襲青衣的男子正虛虛地躲在木門後面,聽見院内喧鬧的聲音,原本煩悶的心情一下子就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