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悠悠在大街上走着,車轱辘一轉一轉,就像紡織繡女織布時轉悠的線圈子,一圈一圈的往徐國公府駛去。
“夫君剛剛和奚老…奚伯在茶室裡聊些什麼呢?這麼久都沒出來。”
馬車的空間很大,剛剛新拿回來的陳皮橘絡茶包就放在小桌子上,車廂裡彌漫着陳皮的甘甜味。
有多大呢?
用一個比較好理解的說法就是:容納得下像蘭時一樣的嬌滴滴的小人兒在裡面躺下之餘,還能塞得下一個坐得端正的徐長赢。
也不知為何,兩人在裡面挨得挺近,稍稍一擡手都像是能碰到對方輕薄的衣裳。
“夫人想知道?”
徐長赢聞言頓了一下,繼而很快又挑起嘴角反問。
這是什麼話?
“還、還有不能知道的事嗎?”
蘭時愣了愣,側頭,呆呆地望向徐長赢的方向,乍一看就像是尺玉剛來到徐家時,不習慣新名字而躊躇疑惑的樣子。
徐長赢猝不及防,被她的可愛模樣給逗着了。
抑制下唇角的微笑,随後正色:“唔…倒也不是,奚伯說想要補喝一下我們的敬酒茶,問夫人何時有空,我們好再去一趟。”
話音剛落,小人兒噌的一下小臉通紅,簡直比她今天腰間佩戴的紅荷包還要豔麗。
敬、敬酒茶?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改口茶嗎!
以前在上陽縣的時候,隔壁杜大娘的大女兒結婚時,據說就是要給對方父母敬改口茶的呢。
蘭時驚得差點咬到舌頭,一下子就像啞了聲的鴨子,小嘴張了又閉,愣是吐不出一個字。
“我開玩笑的,夫人别緊張。”
徐長赢見自己再不出聲,面前的小人的腦袋頂上都快開始冒煙了,跟街邊的小湯包很像。
他悶聲笑了笑,接着又随意找了個借口給搪塞過去。
蘭時耳朵靈得很,一下子就聽見他在偷笑,知道夫君在逗自己,頓時咬了咬牙,小腳在地上蹬了蹬,便扭過頭去生悶氣了。
沒用盛南昭準備好的車夫,是衛二坐在外面駕着,白術也不想悶在車裡,也一同坐到外面賞風景去了。
徐徐微風透過車窗探進車裡,帶走了蘭時臉上的燥熱,街上熱鬧的吆喝聲的叫賣聲不絕于耳,是難得的閑适時光。
蘭時突然問道:“夫君最近的課業還好嗎?一直跟夫子請假,沒關系嗎?”
徐長赢的餘光一直在蘭時身上,她憑窗而望,脖頸後面的頭發應該是怕熱,最近都全束了上去,襯得那一截皮膚愈發嫩白。
他默默地咽了咽,快速将目光收了回來:“最近事忙,忘記跟夫人說了,書院放了我們半個月田假,六月上旬才恢複上學。”
田假,又叫農忙假,一般在每年五月,田間麥子成熟之際,書院放假讓家住不遠的學生們可以回家幫忙割麥,家住的較遠的學生們也可以趁這個時候做點自己喜歡的事,像是出門遊、登山賞花、寫詩吟曲等。
以前在伯牙學院的時候,也是有農忙假的,隻是她一下子忘記了。
蘭時了然的點點頭,也沒說些什麼,隻是心裡微微舒了口氣。
正好夫君這些日子都在家,不然就她一個人面對徐府上上下下這麼多的“陌生人”,還真吃不消。
下了馬車,接着回沉香閣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兩人一同去了膳廳。
進門的時候,屋内多了幾個眼生的身影,蘭時畏人的習慣又起了,她默默走慢半步,将半個自己藏在徐長赢的身後。
“長赢見過大伯,見過大哥大嫂。”
留意到身邊人的緊張,徐長赢偷偷從衣袖裡伸出手,握了握蘭時冰冷的指尖,然後對着屋内的人打招呼。
堂中,一鶴發童顔、身形佝偻的老人緩緩從椅子上直起身來,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
“好好好,快進來快進來,外面日頭熱,先喝杯水。”
徐景升微微側頭,旁邊的徐瀾很快便指揮着小厮上茶水。
徐長赢臉色不變,不急着坐下,反而是側過身子,将身後藏着的小人兒露了出來。
接着大臂一展一攬,小人兒便像巧妙的嵌合在自己懷裡一樣。
“這是蘭時,是我的…夫人,夫人,快打聲招呼。”
徐長赢俯下身,旁若無人地湊在蘭時小巧的耳邊細語。
柔柔吹出來的暖風,顧不上害羞,蘭時強給自己壯着膽子,對着正前方行了一禮:“見過國公爺。”
“诶,錯了錯了,不是國公爺,而是大伯,你這孩子,跟着長赢喚我大伯就好了。”
徐景升笑得見牙不見眼,連旁邊坐在瓷婆婆[1]上,伸手要抱抱的修哥兒都瞧不見了。
這就是長赢尋的小夫人嗎?
身量嬌小,面如玲珑,有種清世而立的感覺,就是這眼睛…
罷了,如今回了家,什麼樣的好藥沒有,隻要長赢喜歡,好生養着不是問題。
精明的目光如同射線般掃在身上,蘭時像一根竹子一樣一動不動的任其打量,就快要忍不住那不嚴而厲的上位者威嚴時,終于視線消失退散。
感受着肩膀上的輕輕撫慰,蘭時順着改口喚徐景升大伯,緊接着懷裡便被塞了不少紅封。
“裡面都是些輕量可愛的小金葉子,收着吧,不值幾個錢,就當是阿翁和我們的改口費了。”盛南昭笑眯眯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