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家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以後你們就知道啦。”
徐長赢對别人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隻點點頭,耳朵一聽就算過了。
慌張的徐時寬這時也緩過氣來,他無奈地看了眼揭他老底的徐少虞,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下去。
他朝徐長赢解釋:“你别聽她瞎說,現在榜下捉婿的亂象安分不少,但也不是沒有。就算是徐家朝中地位高,也敵不過聖人金口一開,況且幾位公主也到了合适的年齡,京城上下多的是有人觊觎驸馬爺的位置。”
徐時寬和徐少虞還在一旁說着,沒發現徐長赢眉頭緊蹙,眼底的暗色郁郁。
聽得仔細,入神,思緒不斷。
街上的熱鬧很快消去,三人也沒了繼續在外面待着的理由,很快便回了府。
婉拒了徐時寬去霧凇閣吟詩作對的邀請,徐長赢一回到沉香閣,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剛想跟進去的衛二都被擋了一鼻子灰。
“姑爺,我還沒進去磨墨呢…”
衛二吃痛地揉了揉發紅的鼻尖,有些委屈地站在外頭。
“不用,我自己來。”屋内傳來聲音,廊上的風鈴被風吹起,清脆的鈴聲像是在嘲笑着小和尚自薦不成。
“怎麼回事?”
一道倩影從風鈴下款款而來,腳邊還跟着兩團毛茸茸,一前一後,短小的腿撲騰地緊。
蘭時疑惑地歪了歪頭,衛二見狀哭唧唧地回過身道:“我也不知道,姑爺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了。”邊哭訴,邊還不忘摸摸隐隐作疼的鼻子。
“好了,你先下去吧。”蘭時有些好笑地安撫他:“去找白術她們要小梨幹吃,白老闆剛剛差人送來幾盒子新鮮的,你吃完後便給嫂嫂、二哥和少虞他們送些去。”
“是。”有好吃的東西打發,衛二立刻點頭應和,很快便退下了。
打發走小和尚,蘭時閑着沒事,她在廊下尋了個地方坐着,上有屋瓦遮頭,下有毛團子陪伴,蘭時一手一個茸茸腦袋摸着,好像所有煩心事都随風散盡。
新繡錦囊上的胖圓團子剛繡了個大半,眼睛便有些累了,“勞逸結合,多繡幾針眼睛便吃不消了,也不知道這個錦囊什麼時候能送給夫君。”
像是覺察到主人的低落,尺玉緩緩俯下身子,柔軟的肚皮緊緊貼在她的繡鞋上,調皮的烏耳此刻也正拱着她的腳腕,接着又原地打起了轉轉,像撲蝶一樣撲玩自己的尾巴。
“我還是太不知足,像如今這般就已經很好了。”
小貓不知何時跳上她的膝頭,貓形的湯婆子卧在懷中,舒服至極。
這大半年來發生太多事,爹爹走了,她和夫君白術離開雲州,遇到衛二,結識了很多朋友,還誤打誤撞地找到了夫君真正的家,還有好多好多…
小姑娘的思緒漸漸飄散,越過高聳的京城牆,穿過人煙稀少的荒野古道,最後落到有些貧瘠的雲州上陽縣,穩穩停在舊家的小院子裡。
太久沒有回去了,原本幹淨整潔的小院變得有些淩亂不堪,倒塌的柴火牆和枯黃的園地,院中央的石桌上布滿厚厚的灰塵,連蜘蛛都在門框上安了家。
“小時,你回來了?快來嘗嘗我新做的甜湯,這回特地少放了幾顆枇杷,味道應該會更加淡一點。”
蘭時應聲望去,隻見一個孱弱的身影從廚房裡走出來,他眉眼帶笑,臉色看上去比往日要紅潤些,似有什麼好事發生。
“…爹爹?”蘭時微怔,還沒反應過來之際,眼淚已然奪眶而出,沒有布绫的遮擋,淚水徑直掉落,浸濕衣襟。
院中男子頓時手足無措,他着急地上前幾步,放下手裡滾燙的甜湯:“怎麼哭了,是不是好長時間沒回來,想爹爹了?”
蘭文竹大手一伸,便将自己心尖上的小人兒攬至懷中,有些瘦弱的臂膀此刻顯得如此寬大,像一座避風港一樣緊緊保護着她。
蘭時深埋在蘭文竹的懷裡,瓷白的小臉哭得通紅:“爹爹心狠,這麼久了竟才來夢裡找我幾次,你再不來我都快要忘記爹爹的聲音了。”
蘭時倏爾擡頭,軟糯的聲音變得嘶啞:“是不是惱了我将你精心鑽研的食方拱手送人,這才不來?”
“胡說。”蘭文竹打斷她,輕輕拭去眼淚,心疼道:“爹爹怎會惱你,你讓更多人嘗到了好吃的美食,還曆經磨難,和長赢在京城安了家,爹爹高興還來不及呢。”
“快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又該疼了,嗯?”
蘭時止不住抽泣,用衣袖狠狠擦了擦臉頰邊的淚痕,她仰起頭,試圖看清蘭文竹的臉。可不知怎的,院内各式各樣的家具形狀都看得清,可唯獨爹爹的臉上似蒙上了一層薄紗,隻知其五官,不知細節。
蘭時頓時又想哭了,她恨極了自己無用的眼睛,到關鍵時刻什麼用也沒有。
她嗚咽一聲,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急切地想要将自己重新埋進親人溫暖的胸膛裡,卻隐約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呼喚。
“夫人…夫人…”
是誰?
徐長赢有些緊張地摸了摸蘭時的額角,掌心下溫涼的觸覺使他心安。
他在房間裡就聽到門外依稀傳來哭聲,一打開門就看到窩在石階旁正在發顫的小小身影。
“怎麼在這裡睡着?是不是夢魇了?”
看着小姑娘悠悠轉醒,徐長赢心疼地看着她臉上淚痕,擡手伸出柔軟的裡袖擦了擦,微癢的觸覺很快便将蘭時從恍惚中拉回來。
她無助地回着神,剛才還在爹爹懷中的觸覺驟然消失,鼻尖上的嗅覺此刻卻比其他感官都要靈敏。
小姑娘一頭紮進充滿書墨香的懷抱裡,肉嘟嘟的臉蛋緊緊貼在徐長赢的左心房,撲通撲通,好似隻有這樣才能将夢中的難過壓下去。
“為什麼我看不見?看不見自己,更看不見你,如果有一天,上天連我這模糊的世界也一并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