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饒是身為作者的徐長赢,驟然聽到旁人念到他寫的話本的名字,還是會莫名有種臉紅耳熱的感覺出現。
他擡起手,借着月光的遮掩,半遮去面上神色,答道:“夫人下午不是說她想聽話本了,我這正好得了一本新的,你、你拿過去給她念念吧。
夜色昏暗,月光透過茂盛的枝葉縫隙傾灑下來,冷白的清光照耀在男人臉上,卻讓人有些分不清是月色更迷人還是美色愈清冷。
徐長赢臉紅地丢下一句後便擡腳走了,專注力全在手中話本的白術也沒能注意到男人的異樣。
隻當是姑爺将小姐的言言句句都放在心上,總想着尋些好玩的樂子給她。
傻呆呆的白術樂呵地舉着話本就闖進屋去。
繞過精美的屏風,就看到美人靜坐在銅鏡前,身後的青果正拿着木梳為她梳發。
月下美人尤其少,可白術光是那麼些會兒,就已經遇到兩個。
“小姐小姐,這是京城最近最火的話本,我幫你搞來了!”
且說青果這些年已然好好調教過白術一番,可到了蘭時面前,白術和十幾年前上陽縣那會兒的落魄小丫頭依舊沒什麼兩樣。
“仔細腳下的路,可别把小姐要用的蘭膏給打翻了。”
直直順完手中的青絲,粗砺的指尖随意順過期間,即便是沒有燭光的照耀下,依舊能被青絲上的粼光給吸引。
白術聞言趕緊停下腳步,穩了穩躁動的氣息後,這才笑着走過去。
“放心好了,小姐的蘭膏我可貼身放着呢,摔不了。”
白術旋即掏出一個精緻的青瓷瓶,一打開,幽幽淡雅的蘭花香瞬間襲滿全屋,裡頭的蘭膏成青黃色狀,她執起一炳小瓷勺輕輕一挖,接着揉在手中,很快蘭膏便化作油狀。
青果見狀往後撤了一步,讓出位置給白術,隻見她圓潤的手指在烏發中穿行,輕輕揉抓幾下,便已吸收完畢,蘭膏全部吸收進頭發中,手上絲毫沒有殘留。
“小姐,你猜猜看,我剛剛在外面遇到誰了?”
外面?
月亮像是也想聽小話,呼吸間,竟從深雲後探出頭來。
清雅的月光從窗外灑進,古韻的銅鏡裡,一位美人緩緩擡起眼睛,雲白的寝衣慵懶地墜在身上,淡妝輕抹,冰肌玉骨。
“遇到什麼人了?”
不是蘭時不想猜,而是這問題屬實奇怪,她一時間不知從何猜起。
嫂嫂待她甚好,為了不擾她靜養,平日裡更是吩咐了沉香閣的下人們做事要輕手輕腳,沒事不要在周圍喧鬧。
少虞雖生性活潑,喜歡找借口帶着元寶串門,但這也僅限于提前跟她約好,很少會不請自來。
而大哥時寬等人就更不用說了。
夫君…
“我遇到姑爺了!”
腦海中的剛浮現的名字瞬間跟耳畔邊的聲音重合起來。
蘭時愣了愣,轉頭看她:“夫君?”
“是啊小姐,”白術把手搭在蘭時的肩上,稍一用力,又将人給轉了回去:“姑爺也不知怎的,這個時間點竟然不在書房裡讀書,反倒是站在廊下支聲不出,我還以為乍一看遇見鬼了呢!”
“不許胡說。”青果見她又開始翹起尾巴,出聲輕斥。
白術撅起嘴巴,朝月神娘娘的方位道了聲歉,這才繼續說:“姑爺給了我一本最近城内很火的話本呢!是浮光先生寫的,最近可是有錢都難求呢!”
“浮光先生?”聽到陌生的名字,蘭時疑惑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隻是任由她繼續說。
“就是浮光先生,近兩年汴梁最火的話本先生,隻要是他出品,絕對是精品,浮光先生筆力好,書中描寫刻畫入神,就算是光用聽的,都能輕易被他帶入書中…”
說到喜歡的東西,總歸是要興奮許多。
白術眨着星光的大眼睛還沒說完,就看見銅鏡中的女子神色怏怏,像是不感興趣,不自覺的聲音也小了些。
“我不看話本,有這時間我不如多種兩顆黃瓜,給夫君做涼菜。”
“要是喜歡,你便看去。”
蘭時無聊地把玩着桃木簪,這是徐長赢新為她做的,桃木木質圓潤光滑,造型簡單,隻在尾部做了雲紋設計。
察覺到身後人的小心翼翼,蘭時才反應過來拒絕的過于生硬,怕自己無意間掃了她的雅興,立馬又開口哄着。
“才不是給我看的呢,這肯定是姑爺專程讓我拿來給小姐你解解悶的,若是小姐不喜歡,我…我現在就還給姑爺去。”
嘿,這丫頭怎麼想一出是一出。
蘭時一驚,連忙伸出手在虛空中抓了一把:“你等等!别跟夫君說!”
夫君最近學業繁忙,就連她也很少再去叨擾了,調皮的貓貓狗狗也被她下令将小窩搬離書房幾分,就是為了給夫君一個安靜的讀書環境。
今天夫君特地讓白術給她帶了好看的話本子,若是自己無端端不識趣,拂了他的心意,那可怎好?
白術也就隻是裝個樣子,她心裡可明白得緊,隻要拉了姑爺出來,小姐斷不會拒絕的。
“那我現在就念給你聽!”
更深露重,夜色已深。
蘭時幹完發後,便窩進床裡,隻留下一盞燭光在床尾,由得白術給她講故事。
“元郎與幽娘曆經艱險,終于逃離古寨,隻可惜上京路途艱遠,幽娘自小體弱多病,又誤被毒蛇咬傷,緻使雙目一夜失明,元郎心痛如刀絞…”
這個故事,怎麼這麼像我和夫君的經曆呢?
剛閉上眼睛正準備入睡的蘭時,倏爾睜開眼睛,無光無明的眼珠子在深夜中就像是兩顆黑珍珠,僅月光映其上,微瀾其光。
她剛将心裡話說了出來,連專心讀話本的白術也意識到了問題。
“小姐,浮光先生寫得書中遭遇好熟悉啊,而且女主人公她也…”
心急口快的白術突然意識到不對,連忙将後半句話給咽了下去。
她讪讪地笑了笑:“小姐,這本書不好看,要不我跟你換一本吧!”
“别換,”蘭時沒有那麼敏感,反倒因為書中人之遭遇跟她有了幾分相像,徒生出幾分好奇來:“繼續吧,我想聽聽元郎和幽娘是怎樣面對困境的,也許也對我有所啟發不是?”
就着幽暗的燈光,小丫頭坐在腳床上,手指點着話本上的字一字一句地念着,床榻上的美人已然阖上眼睛,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沒睡,隻見待話本到了興奮處,被寝邊蔥白的指節突然一抖一抖的。
像是為書中人的經曆而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