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遭下來,心中猶如烈火般炙烤灼燒之痛,錢守仁别說是死了,就算是在自己面前死上千次萬次,都難解自己心頭之恨!
“你——”
錢守仁被徐長赢語氣中的怒火吓得一哆嗦,臉上的嚣張氣焰瞬間退去幾分,盡管心中仍不服氣,但極緻的求生本能讓他當下隻能悻悻地移開目光,不敢再與徐長赢對視。
錢守仁就那麼一恍惚,周圍的聲音如同靜止一般,而徐長赢則決定先發制人。
他猛地掀起衣擺,朝着畢準所在的方向就這麼直直“撲通”跪地,拱手作揖高聲喊道:“大人在上,小民在此狀告上陽縣錢守仁,夥同其襟兄上陽知縣趙卓,對我夫妻二人行不軌之事,強搶官眷,其行徑惡劣,天理難容!還望大人為小民做主,嚴懲惡徒!”
徐長赢言辭懇切,字字泣血,其心中難平之憤懑,一下子在人群中燃起軒然大波——
一位挑夫打扮的男子歪頭思考:“上陽知縣?這名頭我怎麼這麼熟悉啊?”
“這幾人也好生眼熟,中間的那兩人好像是徐國公府的旁支少爺少奶奶呢,先前慶豐樓免費派贈的東坡豆腐和梅花湯餅,味道可好了,上回挑擔後正巧帶着我家孩兒嘗了嘗,至今都還記得呢!”
“喲,我想起來了!”很快便有消息靈通之人反應過來,對着旁邊傷痕累累的錢守仁一頓指:“幾月前有消息稱,雲州府的上陽縣新挖掘出了一批形狀各異的墨石,其中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簡直就是麒麟現世!就等着殿試之後進貢給聖人,讨嘉獎呢!”
交談聲吸引來更多的人,一位頭戴鬥笠的老者聽後,惡狠狠地将手中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搖頭歎道:“面由心生,老夫這輩子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那錢某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性子,青天白日之下強搶高官家眷,這還有王法嗎?”
可有人又疑惑了:“他又是何必呢?徒與徐國公府扯上關系,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知曉的不知曉的,通通都來插一嘴,生怕聽少了哪句就迷瞪了,全然顧不得已經停了半響的遊街鼓樂聲,剩海生和林子榮留在馬上面面相觑。
錢守仁豈會甘願落此下風,他立刻在衣袍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愣是掐的表情怪異,面色潮紅,做痛哭流涕狀,拍拍地面的灰土就開始哭訴起來。
“簡直是莫大的冤屈!莫大的污蔑啊!我錢某人行事端正,為人正派,平日裡最是喜好行樂善好施之事,在上陽那都是有證據的啊!”
“明明是他們國公府暗地裡見我即将呈祥瑞吉兆面聖,心懷忌恨,找個由頭作賤我罷了,大家夥們可不能單憑面相歪理,就輕信他們之言啊!”
蘭時一聽便笑了,笑得放肆,笑得無奈,分明就是被他的胡言亂語給氣笑的!
她從徐長赢的身後走出來,一襲紅衣美得耀眼奪目,一下子就搶奪走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蘭時緩緩開口,神情冷漠:“聽你的意思,是暗指徐國公府派我來委屈冤枉你?”
錢守仁十分警覺,立刻看向畢準,連連擺手矢口否認:“小的絕對沒有說是畢大人的錯,相信大人一定是受了蒙騙,一時才對小的粗鄙對待。”
蘭時先是一愣,随即扯出一抹冷笑:“呵,我大兖律法嚴明,令行禁止,畢大人豈會因民婦一人之言,做出無理之舉。”
像是為她聲援,長時間無言的談墨此刻也挑眉加入:“錢守仁啊,你真以為我們這麼簡單就将你抓捕了嗎?肯定是掌握了确切的證據線索,才将對待刑犯那套加之于你啊,畢小準的青天之名才不會那麼容易就毀你身上。”
畢準身形清瘦,一襲紫袍襯得面色愈發冷峻,從沖突開始他便一直冷眼看待一切,此刻更是從眼裡就透露着不屑與疏離:“談少卿說的不錯,從接到徐疏密使密信起,我就已經暗地派人搜羅證據,至今已掌握你夥同家奴李洛、私妾殷妙儀、家丁殷谷公、外人吳三丁,企圖對徐府家眷行不軌之事的證據。”
“鐵證如山,你就算是再想逃,也難逃律法之懲!”
一句話響如鐘雷,堂堂開封府尹以及大理寺少卿的震懾之風,一下子就将錢守仁吓得摔大屁股墩。
他臉色蒼白如雪,先前的威風凜凜消失殆盡,連話都說不清:“不、不可能,什麼私妾家丁的,這又關他們何事?”
談墨突然“喔”了一聲,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将手中折扇利落地收于腰間:“看來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呢?後院失火都快燒到自己頭上了,還整天美滋滋地做春秋大夢呢。”
為了給錢守仁一記重創,徐長赢毫不留情地補刀:“殷妙儀與殷谷公早有私情,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也是她在你耳邊鼓吹我與夫人現下也在京城,所以你才生了要對我們趕盡殺絕的念頭吧。”
這…他說的的确沒錯,可是——
錢守仁還想再辯解什麼,話還沒開口,他身旁一匹原本安靜的棕馬突然像是受了驚吓般,前蹄高高揚起,吓得周圍人紛紛退散,随後又輕輕放下,方位不偏不倚,正正好踩在錢守仁大腿的一處傷口上。
“啊,啊——”
錢守仁的臉瞬間扭曲,蒼白轉至通紅,像充了血般,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若不是旁邊的衙役眼疾手快驅趕着棕馬離開,恐怕他早已像被熱水燙熟的紅蝦一樣彈跳起身。
一場意外讓原本緊張的氛圍突然變得有些戲劇起來,圍觀的百姓一時間也不急着走了,有的甚至還攀爬起附近的大樹,以求尋找更好的觀看視角。
徐長赢看着痛苦掙紮的錢守仁,心中怒火依舊未平息。
他一步步走近,随後緩緩蹲下身子,用仿佛能看穿人深處靈魂的刺骨眼神看着錢守仁:“忘了說了,我與兄長早就計劃好,一旦夫人出了什麼事,立刻派人去你府上緝拿殷妙儀等人,現在想來——”
徐長赢微微擡頭,看了眼太陽所在的方位,又低頭默默盯着腳邊的影子,随後擡眼不擡頭,用極緻冰冷的眼神一掃而去。
“也該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