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天氣如何，姜淩山早上五點半都是準時上山，拿着一把柴刀或者一把鋤頭一圈圈搜尋着能用的山貨，想随便吃點肉食就帶上彈弓，野鳥野雞用小石子三兩下能解決，設點陷阱捕獵就可以改善好幾天的夥食。

偶爾帶點土回去給自家菜地換換，更多就是砍柴割草用來燒火喂豬，或者挖些值錢的草藥和菌菇。

一天安排得很滿，大約九點她從山裡出來，背着沉甸甸的收獲回家做事。

家裡養了不少東西，先把雞鴨抛出來讓它們自己散開找食吃，割的豬草和前晚上備好的東西攪在一起倒進食槽裡喂豬，要是春種時候還得借一頭牛去田裡。

然後就是院子裡的小塊田，種了各種蔬菜、土豆、紅薯、蔥姜蒜等等，按照村裡老人們教的方法一一看顧。

今天是除草的日子，她挽起袖子坐在小矮凳上，陽光直愣愣灑下來，曬在身上泛起陣陣熱意，她卻沒流一滴汗，顯然這點運動量根本不算什麼。

姜淩山幹活利落，平時不超過十點就能完成所有的活，今天同樣不例外。

她壓水沖幹淨手上的土，把腳上的雨靴換下來，雨靴沖幹淨曬在太陽底下，她踩着鞋啪嗒啪嗒進屋拿書。

姜淩山白天不會在書房裡費電看書，她把書拿出來坐在院子裡的矮凳上，在陰涼的地方翻看。

這是高一上學期的生物課本，哪怕她愛惜又愛惜，還是不知不覺卷了邊，她沒舍得在裡面劃線記筆記，專門買了個草紙本記上密密麻麻的字用來反複背關鍵點，這本筆記也帶出來一起翻。

周日不能去學校上課，她正好追上學校的進度，要不都已經十九歲了她聽着高一課程還磕磕絆絆。

如果姜淩山的老師知道她在想什麼，肯定又要勸她不要太勉強自己。

三年前姜淩山連學都沒得上，名字也沒有，被随意扔在她那不待見女兒的爹媽家裡的柴房給全家人幹活，偏偏十六歲的半大姑娘有股狠勁，哪怕這樣還能練出一身養活自己的本領。

幫家裡幹活的時候擠出時間去偷偷打獵挖菜把自己養得又高又壯，才十六歲的個頭就比家裡幾個男人還要高大，本來天天往她身上抽的竹節掃把漸漸下不去手，她爹娘看着那越長越壯的骨架就生怕她反過來和他們打起來。

再加上她不知道從哪裡跟着人學好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機靈本事，搞得全村甚至鎮上都知道她家裡有個可憐的女兒，連村主任都找上門好幾次，硬生生逼得爹娘不敢把她強行賣給别人換彩禮錢，隻能跟她說分家。

說是分家，其實就是忍痛扔了這個好用的工具，還恨不得倒扣出幾分油水。

沒名字的野丫頭可不管這些，她隻知道自己自由了，笑着求人四處恭維蹭着車到幾十公裡外的鎮上，找到當地最大的學校問能不能收她當學生，亮着眼睛說學費她能湊。

鎮上學校的姜紅枝校長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村裡人連義務教育都不肯給子女讀，政策可是有很多補貼，願意把孩子送來就能免學費，學得好甚至倒貼錢給家長，結果這小丫頭看着聰明有活力，卻連字都認不全。

她聽完小姑娘的故事心疼得不行，做主把人帶到自己的姜家村，給她取名字辦戶口讓她上學還把自家分到的田和地給她劃了一半。

姜淩山沒辜負她的期望，上學的時候在姜紅枝鎮上的家裡跟着吃頓午飯，放學就自己在姜家村自力更生，除此之外的時間全用來讀書。

她是真的聰明，三年時間就趕上小學初中的進度，十九歲讀高一聽着是什麼不可救藥的蠢材，實際上已經讓姜紅枝驚訝得連連勸她不要把自己逼太緊，說她們可以慢慢來不要消耗健康來學習。

姜淩山不覺得自己進度太快，以前在那個家裡她睜大眼睛支着耳朵也隻能學會一些常識和大人們無趣的嘴臉，她學得越多就越知道怎麼說話能招人喜歡，可卻覺得自己逐漸幹枯。

學習知識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像是缺氧很久終于落回水裡的魚，饑渴地張開魚鰓貪婪呼吸，直到學習足夠長時間吸收足夠多的知識作為養分才會覺得滿足。

溫習好幾個章節後，姜淩山合上書本默背，老師說生物是唯一把書全背下來最有用的學科，記東西她最在行，确定沒缺漏地背下這幾個章節後，她最後全看一遍才戀戀不舍把書放下。

已經是下午一點，她錯過飯點隻覺得肚子餓得咕咕叫，這下精神上的饑餓轉為身體上的了。

姜淩山起身正準備燒火做飯，院門口有熟悉的聲音叫她：“山小妹，在不在？”

她從樹蔭地下走出來，看到院門口的吳美和就知道她來幹什麼，姜淩山臉上揚起笑，一邊揮手招呼一邊扭身朝後走：“吳大娘快進來坐，你要的辣椒苗我一早包好了，馬上能拿來。”

吳美和不和她客氣，同樣笑着走過來坐下，坐下才看見一旁椅子上的書，她擡高聲音：“山妹啊，今天沒課還看書幹嗎，你找個機會要放松放松嘛。”

這都是村裡人常說的話，姜淩山剛來村裡的時候幾位老人還誇她用功，時間長了都開始擔心她的身體，哪怕看着她總是一口氣能吃一頭牛的架勢也覺得她辛苦，時不時要勸她多休息多喝水，總想着叫她來自己家裡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