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邊名字叫紅櫻的丫頭搶道:“姨娘過得自然是好。老太太請了最會把脈的大夫給姨娘看過,”她捂嘴笑道:“說姨娘肚子裡的是個男孩兒。老太太高興得不得了,老爺更是成天陪着姨娘,不住囑咐我們千萬不能讓姨娘磕着碰着了。”
紀棠本意是問霜降身子如何,見丫頭誤會,就要再問。
霜降先笑着說:“其實今天也是求了他,我才能出來呢。”
“多謝你在乎我。”紀棠這樣說,一雙眼睛盯着霜降不放。
霜降歎了口氣,感傷道:“我何嘗不知道全是因為這個孩子,有他在,我才有翻身的機會。若是沒有他,他們那群人還不是把我當做跑着的狗一般,高興了給點骨頭哄哄你,不高興了就惡語相向,拳打腳踢。”她握住紀棠的手,眼角微紅,小聲道:“你不知道,一開始時,老太太看我肚子是圓的,說裡面是個姑娘,就處處挑我錯處給我臉色看。知道是個男孩後,就什麼都不許我幹,隻讓待在屋子裡,跟坐牢一樣,唯恐傷了她的寶貝孫子。”
母憑子貴,樣貌、财富、金錢,人往往要靠着這些東西才能獲得别人的青眼。紀棠心裡也覺悲戚,回握霜降的手,“開心的日子,我們就不要再提起那些傷心的事情了。”她的手覆在霜降的腹部,安慰她道:“這個孩子會真心對你好的。”
霜降轉悲為喜,說到孩子眉眼間有了和藹慈祥的笑意,“是啊,都說人心隔肚皮,這個孩子卻在我的肚皮裡。我隻希望他最和我親近,知道我這個當娘的懷他時候的不容易。”
紀棠道:“我看你明顯瘦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霜降道:“可能是習慣了,我最近倒是好了些,前三個月的時候是最難的,鼻子靈了,聞到什麼都想吐,除了白米粥,别的一概吃不了。”
紀棠解開腰間的荷包,取出兩塊銀子,後來一想,索性全部遞給霜降,“你現在一日吃兩人用,買點東西好好補補,太瘦了對你身體不好。”
霜降接過荷包,笑道:“不發胖也好,吃胖容易變瘦難,生完孩子要是還體态臃腫,那可讨人嫌棄了。再說,嘴巴饞,想吃東西,又哪裡能要你的錢呢?”系緊荷包的口後,她就把它重新挂回紀棠腰間的淡綠絲帶上。
紀棠與霜降在銀杏樹下正說着話,突然跑來一個懷裡抱傘的丫頭,霜降身邊的人公雞一般沖了出來,将霜降護在身後,大聲呵斥道:“走路不長眼睛是不是?沒看見姨娘在這裡!撞到了姨娘,我看你拿什麼賠罪!”
那丫頭腳步雖快,可并不是朝着霜降紀棠的方向而來,中間還隔着兩個人的距離。紅櫻盛氣淩人,讓紀棠感到一絲厭惡,忽而由她想到許久未見的豆紅,心想是不是名字裡帶紅的都一般潑辣,又想玄钰也是這種性子,可名裡帶着與紅完全相反的黑,如此可見姓名隻是或二個或三個字而已。
霜降住了嘴,和紀棠說話時候的笑還挂在臉上,不過淡得已像暮春枯萎的花朵,眼神中醞釀着的風雨如夏初茂密的綠葉席卷而來。
紀棠看那丫頭一身俏麗青衣,頭發挽了兩個髻,鬓邊别了一朵粉色海棠,方圓臉龐,三角眼睛。她覺得很眼熟,細瞧了一會兒,原來是跟在姜曉芙身邊的媛兒。
媛兒停住腳,瞥了一眼紀棠,又瞥了眼霜降,然後對着紅櫻回嘴道:“你有了新主子可真是得意了啊!若是巴結你的丫頭忘了給你供奉眼藥,也該用銀子自己去買!”她擡手比劃了幾下,“我再是厲害,能飛過去打了她肚子裡的寶貝嗎?”
紅櫻橫了眼媛兒抱着的東西,知道是要給姜曉芙送去的,便冷笑兩聲,“今天不晴不雨,你送什麼雨傘?你家小姐想出個這麼蹩腳的由頭支開你,那是為了……”她眉眼擠成一團,嘻嘻笑了起來。
媛兒啐了一口,揮起帶着的傘,罵道:“你再胡說,我非扯爛你的嘴不可!”
紅櫻嘻嘻而笑:“你還當她是原來的姜大小姐嗎?那一件事情後,除了時家少爺,還有哪個男人不嫌棄她呢?”
從她二人吵架開始,紀棠的疑惑就越來越多。姜曉芙是客,霜降懷着王老太太的長孫,風頭上雖蓋過劉夫人,可劉夫人畢竟是當家主母,她對姜曉芙都需帶三分客氣,霜降身邊的丫頭怎麼敢又怎麼能直言不諱說她?
媛兒怒目而視,可又說不過紅櫻,又氣又惱,轉臉對霜降道:“姨娘是看二小姐和沈家的事情闆上釘釘了,你與她又交好,她這個靠山回來了,你便比之前神氣。憑此就敢縱着身邊人亂嚼舌根不成?這些話要是傳到老太太耳朵裡,少不得要責怪姨娘禦下不嚴!”
霜降扶了扶頭上珠钗,這才不輕不重道:“行了,櫻兒,莫同媛姑娘說了,人家還有事情要忙呢。”
紅櫻得意一笑,退到霜降身邊,“表小姐算什麼?老太太如今滿心滿眼隻這一個孫子!媛大姑娘,你又不是表小姐從家裡面帶出來的,對她好,就以為她會多看你一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