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梧此時卻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對綠裙婦人和圓臉婦人道:“二位大娘,今日沈家從河州新到了一批布料,摸上去柔軟光潔,我想走親訪友時作為禮物送出去,必然十分不錯,價格也比旁的要便宜。大娘們要是去晚了,下批同樣的料子進來,可要等到三個月之後。”
從頭聽到尾的紀棠又取出一塊糕點來吃,鹹的甜的沒吃出來,隻覺得口幹。
靈拂道:“多謝大娘給的瓜子。”她取下系在腰間的精美荷包,笑意嫣然地遞給了綠裙婦人,“我不白聽大娘講故事,這些銀子夠大娘買更好的布料。大娘你别吊人家胃口了,孫家那位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綠裙婦人看看了臉色明顯陰郁起來的明梧,又朝着圓臉婦人努努嘴。
圓臉婦人拿起荷包還給靈拂,笑道:“我們聊聊天胡亂開心而已,姑娘不聽,我們會說,姑娘聽,我們也會說。在這裡,隻要姑娘想知道,随便拉個人都能問出來。”
話語一落,綠裙婦人就挽住圓臉婦人臂彎,揮手和靈拂道别,二人笑着說着,很快走遠。
靈拂重新綁好荷包,走到紀棠身邊,背對着明梧道:“公子和人交好,不願意聽到一些話,可你不能不讓别人說。”她輕蔑一笑,“悠悠衆口,你也堵不住。”
往東行了數百步,鑽入一個青石小巷,眼前豁然明朗,一個外形雅緻的小酒樓立于盡頭,酒飯飄香,三三兩兩的客人進進出出。
靈拂往一個位置看了一眼,而後将四周都匆匆掃了一圈,眉頭皺起,快步跨過門檻,跳入酒樓内,目光愈發焦急地探尋周圍,四面見方的屋子内,擺放着幾個木頭桌子,有的很幹淨,有的還有未撤下去的酒菜。
靈拂把每個角落每個地方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都沒有熟悉的身影。
她拉住一個小二,指着西北角的桌子問道:“小哥,你知道先前坐在那裡的兩個男子去了哪裡嗎?”
店小二搖了搖頭,道:“今日生意太好,沒有留意,姑娘去問問記賬的劉先生吧,他說不準知道。”
靈拂謝過了他,就往櫃台那邊走去。紀棠跟在她身邊,笑道:“我可算知道為何你跑腿沒有銀錢了,遇到我是個意外吧。”她長歎一口氣,做出惋惜樣子,道:“要是方才不去湊熱鬧,也許就不會讓人抛下了。”
靈拂冷冷一笑,停住腳步,不在去找什麼劉先生,而是緊緊抓住紀棠手腕,把她拉到一旁椅子上坐下,道:“你莫要得意,他們是去找你的,隻要你在,我就能找到他們。”
明梧默默無言,靜靜地看着她們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心裡不禁對紀棠起了很多疑問,看她和靈拂說的火熱,也不便問她什麼。
紀棠要了一壺茶,對仍然站着的明梧笑道:“坐下歇一歇吧,我們一起瞧瞧這姑娘葫蘆裡是賣什麼藥的。”
話語未落,一個黑袍青年忽然走了過來,站在靈拂身側,平淡不帶起伏的聲音響起:“該走了。”
青年眉目很精緻,甚至精緻得過于出挑,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個貴族千金為了外出遊玩而裝扮成了男子模樣,不過那一雙眼睛卻沒有女氣,紀棠看了覺得眼熟,目光從他臉上移到明梧,這才注意到,明梧眼神無光,眨也不眨,直愣愣地看着一個地方不動。不知何時起,明梧以及店裡所有的人都被某種法術定住,姿态都還停留在前一刻。
見到來人,靈拂立即從與紀棠對峙的惱怒中抽離開來,她一下子恢複了開心愉悅的好心情,“我便知道你不會丢下我一人!”她的腦袋晃了即晃,如漆似墨的眼珠已将那人周遭掃視了幹淨,可惜還是沒有捕捉到希望的人影,靈拂疑惑道:“他人呢?”
青年道:“自然是去看他妹妹了。”
靈拂眼神閃爍了一下,長長的眼睫垂下,讓人看不清她的明眸和裡面異樣的情緒。
紀棠道:“親兄妹就是感情好啊。”
青年對紀棠行了一禮,樣式奇特,紀棠猜是孔雀王族見面禮之流,正要起身回以天庭與之相對的同樣禮數,餘光卻瞥見那人手腕上雲氣流動的金色手镯。
紀棠眼神頓然一變。
青年注意到紀棠神色的變化,一絲痛苦劃過他冷然的眼底。
紀棠擺出一張笑臉,道:“這裡雖然隻是個小店,茶水的滋味還不算太壞,天氣炎熱,你快喝口水解解暑吧。”
青年點頭道謝,拿過來一個倒扣在檀木茶案上白瓷杯子,又去提冒着熱氣的茶壺。
靈拂一手按住了茶壺的提手,“紀棠仙君此時是凡人身,便以為我們也和你一樣了,仙力庇護,不覺寒熱。”
紀棠笑道:“公主法力深厚,真是厲害,讓人羨慕。”語鋒一轉,目光直視靈拂,道:“可他和你能一樣嗎?”
青年嘴角印出淺淡的笑,在他不見血色的臉上更顯破碎。
靈拂已注意到他額頭上滲出的汗珠,便在此時,一杯茶水被她的紅袖推至青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