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婆婆手舞足蹈比劃道:“可不是嘛?為了這件事情,前前後後都快鬧了一個月了吧。孫老爺,老太太變着方兒勸劉夫人,人家就是不願意把大小姐嫁過去,大小姐年歲也不算小了,她還想再把她留幾年?”
姜曉芙道:“興許是嬸娘看姝婉心裡有人,不想勉強她。”
丁婆婆驚道:“她還放不下沈少爺?呵,人家和二小姐是闆上釘上的事情了,她再惦記,又有什麼用?照我看啊,張公子樣貌是差了一些,但是家裡頭有的是真金白銀。女人和衣服一樣,老了就不時新了,大小姐現在嫁去,彩禮還能多幾分。”
“張公子是有錢,可他的錢都是問家裡頭要的,他自己沒什麼本事掙錢,姝婉真嫁給他,以後的日子未必好過。”姜曉芙打開一個做工精細的小盒,從中沾了點粉,對着鏡子抹到臉上。
丁婆婆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張家在京城當官多年,家底肯定不薄,随便分張公子一點,都夠吃一輩子的。我看劉夫人執意不肯,多半是為了别的。”
姜曉芙轉過臉來,看着丁婆婆臉上綻放出的笑容,“為了什麼?”
丁婆婆拿來一個果子,遞給姜曉芙,笑眯眯道:“小姐重情重義,為了時家少爺,和張公子有緣無分,若非如此,他哪裡又會看上大小姐?劉夫人必然是覺得小姐把大小姐比了下去,心裡頭不高興呢!”
媛兒見姜曉芙盯着手裡桃子不語,忙把它拿了過來,換了個甜李子上去,笑着道:“婆婆真是細緻,這些果子是拿井水湃過,桃子不經放,不多涼了,小姐還是吃點其他的。”
姜曉芙咬了口果子,“你才是個精細人。”
丁婆婆臉色沉了下去,斜瞥了媛兒一眼,轉而看過姜曉芙似帶審視的目光,這才想起她不吃桃子。
姜曉芙道:“你去把櫃子裡面的東西拿過來。”
丁婆婆心中一驚,眼睛直盯着媛兒離開的背影,站起身來,喉頭發緊,道:“媛兒那個小丫頭做事情毛手毛腳,小姐要找什麼,我去找去。”
“讓她去吧,丁婆婆你年紀大了,能歇就多歇一歇。”
一個木箱被姜曉芙雪白的雙手打開,從中拿出的是一袋銀子和一張紙。
丁婆婆預感到了什麼,身子軟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媛兒“呀”了一聲,就要去攙。姜曉芙對她搖搖頭,不顧媛兒疑惑不解的表情,慢慢蹲在地上,把手裡的東西給了丁婆婆。
丁婆婆顫顫巍巍接過東西,她的手沒有力氣,鼓鼓一袋銀子啪的一聲砸在地上,兩粒碎銀從松垮的袋子口蹦出,隻有一張滿是字的紙被她捏在手心,輕輕地抖動着。
姜曉芙撿起掉落的銀子,把它們一顆一顆放回青色繡袋裡,然後打了個死結。
“小姐……小姐……”
姜曉芙道:“丁婆婆,在越地的時候,你就跟在我身邊了。”
丁婆婆點頭如搗蒜,連聲道是。
“遙遠地就像上輩子的事情了。”姜曉芙的手劃過老人臉上皺紋,靜默如寒潭的眼裡泛起一絲波瀾,
丁婆婆的眼睛緩緩亮了起來,兩行淚水流過臉頰,停在姜曉芙指尖。
姜曉芙緩緩道:“我父母不在了,婆婆你也老了。”她站起身,背身而立,聲音再不見半分柔情,冷冷道:“離城二十裡,雖是鄉下土宅,該有的都不缺,一會兒會有人帶婆婆你去,養幾隻雞,種點菜吧。”
丁婆婆拉住她的裙角,不住哽咽着,她的嘴張張合合,除了哭聲什麼話也說不出。
媛兒看得不忍心,小聲勸慰道:“婆婆,你要體諒小姐,小姐看到你,難免會想到很多傷心事情。”她把荷包帶子在丁婆婆粗壯的手腕上繞了幾圈,又将她手裡拿着的地契折了幾折,小心翼翼塞到袖中。
丁婆婆見無法挽回,擦去臉上淚珠,給姜曉芙嗑了一個頭,退了出去。媛兒望着她一瘸一拐離開的樣子,默默歎了口氣。
許久後,姜曉芙才轉過身來,走到書案旁,展開一張幹淨信紙。
媛兒研着墨,問道:“小姐要寫給時少爺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