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響動,那澆花女子自然被驚動,回轉過身,看見來的人是希恒,眼睛立即彎成月牙兒,将手裡的葫蘆瓢丢在水桶裡,笑着走上前來。
紀棠借此看清了她:一張稚氣未有脫盡的臉蛋,因為瘦弱,笑起來時,下巴尖尖的。圓圓的臉,生着柳葉眉毛,雖不如想到的貌美,倒有一番天真爛漫。
許是紀棠的注目過于明顯,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低下眼睛,卻看見紀棠對她點頭,不由紅了臉頰,略帶羞澀地點頭一笑。
紀棠笑道:“你便是山下那個老先生的孫女?”
少女又點點頭。
“鈴兒,你怕什麼?紀棠仙君不好女色的,你和她說話不會怎樣。”
嘲諷完,希恒從石頭桌子上拿起兩個枇杷果,就要往嘴裡送,姜鈴兒忙攔住他,“四師兄,還沒洗呢。”說着就拿放果子的盤子,“我去洗洗,你再吃。”
希恒邊剝枇杷,邊說道:“又不吃它的皮,不講究這個。”
姜鈴兒笑了笑,沒有說活。端起盤子走到方才澆花的地方,将枇杷全倒在水桶裡。
希恒将果核朝花叢裡一吐,連帶着濕淋淋的皮一并扔進花葉間。
清可見底的水裡,浮起大大小小的黃色枇杷,少女潔白的手在裡面晃蕩,攪起圈圈水花。
見她一顆一顆搓洗着枇杷,希恒笑道:“真是個精細人,哪需要洗這麼仔細呢?”
“這是才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是新鮮,幹淨卻不見得。還是青果時,晚課一畢,師兄們好用手摸一摸,是不是軟了?是不是能吃了?這麼多天下來,上頭不知道經過多少雙手。四師兄不在乎,站在你後那位仙子吃壞了,可是我的罪過。”
少女話說完,用瓢裡的清水将盤子一沖,一抓一把枇放好,雙水捧了送到紀棠面前,微笑着道:“仙子不要嫌棄,嘗幾個吧。”
比起山下老人,眼前女子的氣澤更弱,七星鈴甚至沒有晃一下。紀棠心裡不由羨慕起她,她自己若是也可以像這女子一般,便不需要去什麼兩界三生境了。
正是這一時失神之際,希恒抓過果盤,對姜鈴兒道:“這什麼果子,紀棠仙君怎能吃得?吃壞了肚子,把整個寥寥山全賣出去,我們也賠不起人家!”
他本意是譏諷紀棠,說完,見姜鈴兒紅透臉頰,才反應過來誤傷了她,幹幹笑了兩聲,扯開嗓子,對屋口大聲喊道:“二師兄,平日懶惰不肯見客便算了,今日可不能夠了,你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少女重新端來那一盤還沾着水珠的枇杷,讪讪的,不知道是繼續請人吃好,還是就此放回桌子上好。
垂眸糾結時,一隻手忽地伸到盤子上,拿了最上面的三個果兒。
姜鈴兒擡起頭,紀棠手裡的枇杷已剝開了一半,一口咬在中心的肉上。
吃了一個,紀棠擡眸笑道:“真甜的果子,多謝你了,我最愛枇杷,等走時,你能不能送我半袋?”
姜鈴兒微笑起來,紅唇下露出半點白齒:“仙子喜歡,這一盤我都包好給你。”
“多謝,多謝,”紀棠也不客氣,解下腰間錦袋,兩指撐開,“往這裡面倒就好。”
那袋子,一個男人的拳頭都放不下。
她給紀棠手裡塞了幾個,“仙子的口袋精緻得很,裝果子給弄髒了太可惜了,我回屋裡拿塊布來。”
“不要麻煩,你隻管往裡面裝就是了。”紀棠側身擋住了欲走的她。
姜鈴兒眉心一凝,當她剛才隻是給自己台階下的随口一說,并不真心喜歡,心裡微微失落,夾着幾個枇杷放進去,反複了三四次,那袋子竟然還沒有撐滿,看上去,和才開始一個模樣,姜鈴兒心裡道了一句“奇怪”,旋即想到這怕是仙門法寶,也就罷了。
這邊枇杷裝到一半,屋内才響起腳步聲,伴随着聲音,走出一個面容冷峻的青年人。
“四師弟,你要的百花丸還差一味藥,你等我……”目光頓在那一抹粉紅上,他的話忽然停住.。
紀棠含笑走上前來,“二師兄,我們好久沒見過面了。”
希則看了一眼來人,不再言語,徑直走到牆角,從一衆瓶瓶罐罐,籃子筐子中,挑了一個竹簍,背起邊往前頭走。
希恒最知道他的脾氣,怕他真放着紀棠不管,幾步追趕上去,朝他嘴一努,低聲道:“二師兄,她來找你的,你不想辦法把她送走?”
希則目光幽幽看着希恒,反問道:“她為何找我?我可沒招惹她。”
希恒碰了個釘子,撓撓着耳朵,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心裡大罵紀棠無事生非,又怨自己隻顧和希原說話,讓她鑽到空子。
見希恒久久不語,希則繼續朝外面走,邊走邊叫身後的少女:“鈴兒,帶上你的籃子,今日需要采不少東西,你跟着我同去。”
姜鈴兒睜圓眼睛,手指輕指了下紀棠,小聲說道:“可是師兄,她……”
希恒回過神來,退到姜鈴兒身邊,雙手扶住她的肩,“二師兄,你要去便自己去,山上的草藥不會一夜之間長腿跑了,明天去還在原處,鈴兒不能去,她去了,誰來招待我們?”
少女周身卷起一道淡淡的青光,希則手指一勾一引,她便從希恒那兒到了他身邊。她似乎已然習慣,也不去拎竹籃,連盤子都不找個地方放下,隻默默抱在胸前,跟着希則。
希恒跳腳道:“二師兄,你真不管了?”
紀棠淡然地拍了一下希恒肩膀,“你着什麼急?這藥房和山上的草藥一樣沒長腿,二師兄走了,我自己進裡面找,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