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找她?”紀棠語氣陡然染了寒霜,近乎嚴肅地打斷他的話:
明梧一時愕然地看着她。
紀棠不依不饒問道:“你很喜歡她,是嗎?你為什麼要喜歡她?”
言辭甚為激烈刺耳。
明梧微微皺起眉頭,瞬也不瞬看着紀棠,話也冷了幾分:“我和她怎麼,與仙君何幹?”
紀棠不禁怔住,旋即啞然失笑,喃喃道:“是和我沒關系。”
明梧見她神色古怪,心中起了道莫名滋味。又想,素來聽聞她性情乖張,遂不再深究其中緣由,一心隻想如何轉圜眼前僵局。
天未全黑,出來幾顆星子,隻有點點幽光,即便站在山頭,依舊是遙不可及。
紀棠也覺得自己實在無理取鬧,自嘲一笑後,負手踱出幾步,緩緩道:“當年,我與他感情最好的時候,他為了替我摘一朵花,意外跌下懸崖。我制出幻蝶,在凡間輾轉六年,終于再次見到了他。”言語暫頓,她回頭看向明梧,笑道:“你猜,那時候我有多開心?”
那眉頭深鎖的樣子着實不和開心二字相關,明梧默然無語,垂眸看向足間。
紀棠掐下一朵杜鵑,在手心裡揉成一團,動作殘忍,眼中卻閃着與之不和的憂傷。
“容貌依舊,早非斯人。”話輕飄地像水邊弱柳,風中飛絮。
明梧擡眼,神色堅定,話語擲地有聲:“她與旁人不同。”
“何處不同?她之所以是她,那是因為她有着一段記憶,如今轉生,記憶全無,你即便再找過去,不過是刻舟求劍。”紀棠冷冷笑道:“怎麼?殿下,還想讓她記起上輩子的事不成?”
明梧面上無有悲喜,眼瞳裡卻閃着些什麼,紀棠看見了,卻猜不透。
“情感比記憶要長久,我不信她會全然忘了我。”
紀棠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明梧道:“你們間的情感如此厲害,太子殿下要幻蝶幹什麼?你大可以去凡間走走看看,瞧路上哪個人給你的感覺獨特,最獨特的那個自然就是你要尋的人啊。”
明梧聽她強詞奪理,心中惱怒,卻怕惹惱了她,于事無益,隻得忍了氣,不發一言。
紀棠說罷笑罷,快意不過片刻,苦澀又萦繞上來。
“話還沒說完嗎?你要的藥,人家都給你配好了!”攀枝折葉的響動中,傳來喬芸芸呼喊的聲音。
“這就來!”紀棠說完,掃了一眼明梧,“是時候回去了。”
事未談妥,人卻要走,明梧再維持不住面上的淡雅随和,一手攔住紀棠,急道:“那最後一樣到底是什麼?”
“我不說,殿下要怎麼?把我的牙齒打掉嗎?”紀棠挑眉,定定看着他。
明梧自知失态,臉上一紅,收回手來,“明梧不敢。隻是實在不知,于仙君而言,隻是一句話的事,何必苦苦為難?”
樹影模糊了明梧和沈叔烨臉上小小的差别,此時,他仿佛還是沈家大少爺。
紀棠一顆心,忽就空蕩蕩的,思緒又飄到那個揮之不去的亭子。
他說他回來了就娶她做妻子,此生隻她一人。
她笑着說好,說她等他回來。
她早知道,她等不不到他的,在見上官柳的第一面,她和他之間就全完了。紀棠苦笑一聲,移開了目光,“執念太深,對誰都不好。太子有沒有想過,也許你要找的人,今生已經很圓滿了?她早忘了前世之約也說不準。”
“我隻想再見她一面。”
對她,隻是彈指一揮間,對明梧,卻是四十年光陰漫長。念及此處,紀棠眼瞳輕顫了下,音色低啞:“見一面又如何?時局不會改變的。”
明梧沉聲道:“那我也想見她一面。”
紀棠長歎一聲,大概一開始,她就該聽汀姚的話,不去招惹這樣一個人。
“生人衣,親人淚,煉成幻蝶的最後一樣東西,是夏日,開在酉正戌初的引靈花。”
“引靈花?”
“對,玉彈引提香增色用的便是此花,所以,太子殿下以為,在哪裡可以找到?”
明梧先是皺眉,而後一笑,拱手又對紀棠施了一禮,“多謝仙君。”
“百花崖雖在守神山外圈,到底也是徽息神女地界,你當真要去?”紀棠眼裡多了絲擔憂和無奈。
凜夜戰神死後,徽息神女與天庭的關系日漸冷淡,在紀棠身上,木曦靈君又和她鬧了一個大大的不愉快,雙方明裡暗中的來往屈指可數。徽息神女對天庭的不滿,略有心的人,都是知道點的。
紀棠終是不忍心讓他去面對徽息神女那張嘴,對天舉起方牌,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厚禮不能白拿,我正好也要去守神山一趟,引靈花便交給我吧。”
“多謝仙君美意。”明梧臉上喜色未退盡,看得出他心情實在很好,嘴角都還挂着一絲淺笑,隻聽他道:“仙君告訴我這個消息已是大恩,引靈花便不勞費心了。”
看着他翩然離去的背影,紀棠無聲地笑了一笑。風吹着她的脖頸,涼絲絲的。又聽到喬芸芸的催促之聲,她緊緊衣襟,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