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茉兒心裡清楚,回家對她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知不覺中,她對江子衍亦有了依賴,真回去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但口齒間的自由,她想争取一下。
江子衍亦感受到吳茉兒有留下的念頭,一絲歡喜爬上面頰,“哄人的話,别太當真。”
“我就知道!”吳茉兒小小抱怨了下,可憐兮兮道:“我每天隻吃一點點行嗎?我真的,從小到大超級健康,頂多感感冒什麼的,現在卻變成藥罐子,除了吃藥,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真的受不了。我以前也沒受過這麼多委屈,沒被人打過,挨罵都很少,一到這裡就叫人打個半死,還要被辱罵。在這裡做人真的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說着說着,眼淚啪嗒啪嗒再度落了下來。
江子衍心疼地看着她。他何嘗不知這種将幸福從手中剝奪的滋味,何嘗不知她表面不在乎,内心早已受傷。千愁萬緒堵在胸口,他想摸摸她的頭給予安慰,但顧着男女大防,隻能将念頭強捺下去。
幾經掙紮,他弓着腰身,視線與吳茉兒齊平,堅定且溫暖地凝視着她,道:“相信我,一切都會好。”
像寒天裡的暖爐,像雲層瀉下的光,像旱地逢着甘露,像迷航遇見燈塔。心頭湧起暖流,一點點沖去悲傷。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吳茉兒一時恍惚,竟忘了如何回應。過了許久,她才緩過神,強捺住内心的慌亂,垂着眼,低聲呢喃:“不許騙我,否則我以後每寫江字都會多寫一劃。”
江子衍笑容皎皎,比月色更撩人,“好。”
江子衍說讓他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知道江子無非是遍尋名醫,跟搞人體實驗似的,什麼稀罕玩意兒都拿來試試。吳茉兒不想折騰,說道:“這樣。這個藥我每天喝一半,那些不準我吃的,我也每天改吃一半。七天為期,吃藥和不吃藥,我都試試,看看怎樣效果好。要是吃不吃沒區别,就換個藥方或者換個郎中。”
江子衍頗感新鮮,“還能這樣?”
吳茉兒道:“不然呢,我得好起來,督促你做個言而有信的人。畫大餅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是行不通的。”
江子衍再度笑了起來,“好。”
吳茉兒覺得自己其實沒那麼糟,無非是低血糖、貧血、内分泌失調之類。隻要沒惡瘤,沒有惡性傳染病,憑着人體的自愈能力,她注意飲食,心情愉悅,适度鍛煉,慢慢養就好了。
她将想法告訴江子衍。江子衍道:“我也覺得,有時候看你生龍活虎,活到一百歲都沒問題。”
吳茉兒發出疑問,“益川爺爺會不會是個庸醫?”
在她看來,江子衍身強體壯,祖輩亦多長壽,自家卻悉數去世,是極不科學的事——如有機會,她想了解真相。
江子衍道:“爺爺懸壺濟世,醫者仁心,你不要亂說。”
“他人好和醫術好是兩碼事。”
眼見江子衍陷入沉思,吳茉兒道:“總而言之,我來試試,是騾子是馬牽出去溜溜。”
江子衍半晌反應過來,心不在焉道:“好。”
“有情況!”
感受到江子衍的情緒變化,吳茉兒不禁尋思是不是與他家人相關。但怕揭他瘡疤,她不敢問,糾結一通,索性将話題引至别處,“江子衍,你說慕公子家是做什麼的?他爹怎麼生那麼多孩子?”
江子衍回過神,指了指上空。
上空是屋頂,屋頂外是天空。吳茉兒明白過來,驚得一口水噴了出去,“他爹是天子!”
人都有圈子。吳茉兒知道以江子衍的家世,朋友亦不會是什麼等閑之輩,但萬萬沒想到會是皇子。
怪不得——
江子衍道:“你小點聲。”
吳茉兒惴惴不安,壓低聲音道:“我沒得罪他吧?”
早知如此,她應該餐前喝點啞藥,一語不發。
江子衍笑道:“不會。他性子好,我才敢叫他過來,我也怕惹出禍事。”
吳茉兒總算放心了些,道:“以後還是别讓我見他了,我慫,我害怕。”
吃飯睡覺通常是人最放松的時刻。她第一次見有人吃個飯能從頭到尾身姿闆正,毫無懈怠。這意味着他戒心很強,要麼持續嚴苛的教養,已形成身體本能。一個心思沉重且擁有權力的人,她自認為沒有相處的能力,還是躲遠一些安全。
江子衍抿嘴笑道:“好。”
聯想到鐵澍,吳茉兒問道:“對了,鐵澍呢?”
江子衍道:“叫人領回去了。耍小聰明,不是對誰都有用。”
吳茉兒覺得有些可惜,“她是傾慕慕公子才動了歪心思吧?站在我的角度,我覺得她挺好的。”
江子衍神色堅定,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非分之人,怎會甘居人下?她既求着你,又态度不恭,留着隻會是禍患。”
吳茉兒“哦”了一聲,想起她講話時鐵澍的臉上似乎閃過不屑,以為看錯,也沒在意。“是我名聲不好的緣故吧。别人不了解,看不慣很正常。”
“這個憨憨!”江子衍拍打着腦門,道:“這事隻有江伍兩家知道。我二爺爺下了令,妄議者打死打殘。不是什麼好事,沒人敢亂說。”
提到江族長,吳茉兒心裡堵得慌,心煩意亂道:“算了,你看着辦吧。”
“又生氣了。”江子衍望着她,面含笑意,“該說不說,你生氣的樣子特别像河鲀,好笑又好玩。”
“……”
吳茉兒氣得拿眼瞪他。
“你看你,越說越像!”
為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江子衍特意拿來銅鏡置于她面前。看着鏡中的自己,吳茉兒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