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的時候,江子衍回了家,一進門,便興沖沖地直奔吳茉兒住處。見到本人,他高興得忘乎所以,咧着嘴直笑:“茶!茶!”
天熱,江子衍一路小跑,滿身是汗。看見椅子,他往上一坐,炫耀似的将手中包袱甩到一旁的方幾上,又遞來一包糖炒栗子,道:“玉衡的我已經給了,這份是你的。”
“謝謝!”
眼下正好嘴饞,但比起闆栗,吳茉兒對包袱的興緻更濃。她接過栗子放至一旁,連忙去給江子衍倒茶,又掃了眼包袱,問道:“有眉目了?”
灰色的粗麻布,四角交疊打結,收攏在一起。裡頭像是裝了衣物,軟軟的,頗有些舊,一看便知是貧家之物。
江子衍連喝了七八杯茶才停下,笑道:“真叫你說對了,姓牛的确實住在你指的位置。地方偏得很,好難找,不過還是叫我找到。”
他示意吳茉兒打開包袱。
吳茉兒解開結,攤開包袱皮。裡頭有件肉紅色羅裙,一支錾刻着喜鵲梅花的鎏金銀發钗和一服中藥。
她很納悶,問道:“翠喜的?”
“衣服和藥是她,發钗則是你,确切說是嫂嫂。”
杯裡的茶喝完了,江子衍握着杯子,道:“附近的人都說沒見過翠喜。幸虧我機靈,問有沒有見過個叫小春的,這才問了出來。”
小春是翠喜賣身前的小名。
吳茉兒給江子衍續茶,一面誇贊:“真聰明!”她拆開藥包,見不同品類的藥材混雜在一起,扒拉着看了又看,疑惑道:“這藥幹什麼用的?”
江子衍瞬間臉紅到耳後根,轉過頭,望着天花闆,支支吾吾,“就是婦人的一些……我請個女醫,你直接問她罷。為這事,益川爺爺沖我好一通罵,說我年紀輕輕不學好,就知道抟香弄粉,在女人堆裡瞎混。我跟他費了半天唇舌,隻跟我說是婦人用的。”
“男孩家家的,名聲也很重要,益川爺爺是為你好。”
栗子香甜誘人。吳茉兒抿着嘴竊喜,放下茶壺,剝着栗子,瞄了眼江子衍那張極好看的側臉,道:“不過你讓我問,萬一人家猜疑,以為我有問題呢?”
江子衍懵了懵,反應過來,冥思道:“那誰問?”
他們兩個的身份,誰問都怕遭誤解。
“唔……”吳茉兒邊吃栗子邊思考,“反正益川爺爺已經看過,你找個已婚的叫他幫忙呗。”
“得找個靠譜的。”江子衍靈機一動,道:“我找伍伯父,讓他幫這個忙好了。”
受傷的腿至今疼痛。意識到這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吳茉兒瞬間沒了心情,将手中的栗子殼往方幾上一拍,沒好氣地道:“找他幹嘛?舍近求遠!”
江子衍看着她,很有耐性地道:“江伍兩家為這事已經撕破臉,我想找機會求和,二來緩和你們父女間的關系。”
名義上的父女,又大庭廣衆之下挨了頓打,即使理解,亦很難親近。吳茉兒郁結于心,不情願地道:“你們兩家和好就和好,别拉上我。”
她了解過,江伍兩家這些年互有協作,相當于上下遊的關系。為這事鬧掰,少不得要新找人合作,但終究還是用慣了的更趁手,有握手言和的機會,自然是借坡下驢。
江子衍無奈歎氣,“也罷!無妄之災,不願意也正常。我隻是覺得,即使名義上的父女,有比沒有的強。伍伯父是個好父親,圖南兄也很回護你。圖南兄特意找我打聽你的狀況,說伍伯父不是不信你,隻是身不由己。他們原計劃好了怎麼救人,是你的表現太出乎意料,打亂了計劃。”
“……”
潛台詞,她要是乖巧順從,就沒那麼多事了呗。
對伍爹,她有一堆意見,但對伍平沒得說。知道江子衍因喪失父母兄長,對親情格外珍惜,根本不可能改變他的思想,吳茉兒選擇放棄抵抗,道:“罷了,你自己安排。但我現在不想見他,你不要逼我。”
“不逼你!”江子衍笑了起來,“我這就去伍家。”
“歇會兒再去吧。”聽見他肚子在咕咕叫,吳茉兒道:“你沒吃中飯?”
江子衍笑道:“吃了,隻是外面的吃不慣,還是你安排的好吃些。”
吳茉兒很受用,道:“廚房還有菜,我叫人送過來。”
江子衍道:“好。不過要快些,晚了夜路不好走。”
“好。”
吳茉兒考慮了下,隻叫人送了例湯、蒸餃及涼拌葷素,又多煎些肉餅菜餅帶路上。
趁着空當,她将藥包一分為二,翠喜的裙子也裁下一截,充當留底。知道江子衍講究,吳茉兒特意找了個新的包袱皮,除了分好的藥包,還将煎餅、橘子、蠟燭各自用紙包裹好放進去。想到路上萬一磕磕碰碰,她有些不放心,又放了傷藥和紗布。
江子衍吃得津津有味,一面看着她忙活,“你來之後,我感覺生活正常了。”
吳茉兒很驚訝,道:“那麼多人伺候,你應該很爽才對。”
江子衍澀澀一笑,道:“不一樣。他們怕做錯,隻會聽從指令,我要什麼做什麼。我不說,就會像木頭,動也不動。你不一樣,你看我一說走夜路,你什麼都準備好了。”
吳茉兒被誇得喜不自勝,道:“我隻是具備了一名優秀打工人的基本素養。”
也因為喜歡他,自會考慮周詳。
江子衍笑道:“你的詞好多,改天再問明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