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衍走後沒多久，生理期如期而至。

雖然在調理，但江伍氏的軀體傷了根本，出現嚴重的痛經。吳茉兒痛得臉色發白，皺着眉，蜷作一團，将手爐捂在肚子上，捂了好久才緩過來。之後，她強撐着洗了個澡，又洗了頭。她怕自己偷懶不洗，後面洗不動了會臭死。

沒有吹風機的時代，雖然有人幫她擦至半幹，但剩下的隻能慢慢晾。她散着頭發，躺在躺椅上，開着窗靜等風吹。她本就有些疲憊乏力，吹着吹着，睡着了。

夜風逐漸轉涼。吳茉兒睡了一個多時辰，醒後腦子一陣陣地疼。喉嚨也有點疼，她摸了摸腦門和頸動脈，有點燙。

低燒。沒有布洛芬、對乙酰氨基酚等一系列退燒藥感冒藥的時代，又是大晚上，她想不出什麼有效方法，加上人迷糊，索性阖眼繼續睡。丫鬟早習慣了她這樣子睡，也沒在意，隻是給她蓋了薄被，關上窗。

早上，吳茉兒渾渾噩噩地睡醒，喉嚨疼痛加劇，仿佛刀片在割，還有點鼻塞。她強撐着，簡單洗漱，吃了小半碗南瓜粥，因難受，挪到了床上。

江子衍閑來無事，本想監督她吃藥，聽聞廚房說她要暫時停藥，納悶地過來查看。

巨大的拔步床，雕刻着鳥獸蟲魚、花草山水等吉祥圖案。床帳大敞着，淡淡的血氣萦繞在她周圍，鑽進鼻腔。

見她恹恹地躺進被窩，昨天的藥沒喝，早飯也隻吃一點，江子衍關切地道：“出血了？要不要緊？我請爺爺過來看看。”說着，起身就走。

“這個看不好。”吳茉兒啞着嗓子叫住他，白着臉，有氣無力道：“你還是請他給我看風寒，我有點燒。”

想起之前孫氏上門道歉的事，她心道，以後再不裝病了，有氣直接撒才是正經。

江子衍用手背碰了碰她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見體溫确實不太正常，忙叫人去請江益川。

江益川檢查後開了方子，道：“這身子骨還是忒弱，可得注意。”

江子衍心中一驚，不動聲色道：“得注意哪些？”略作踟蹰，又道：“爺爺，麻煩您再給我嫂嫂開個止血的方子。”

他十四歲喪母，十六歲喪父，孝期漫長。江益齡代為教養，怕他受女色所惑，惹出事端，近身伺候的盡是些姿色平庸且年長的女仆。他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年幼時，江子衍曾在母親身上聞過類似氣味，關心詢問時，母親告訴他隻是普通出血。何钰常年喝藥，又跟他說，她喝了止血藥，過幾天就好。果然，幾天後血味消失，他便真的以為止血方子管用。

“止血？”吳茉兒差點吐血，“你讓我變性算了。”

江子衍道：“說什麼胡話？”

“你才在說胡話！”吳茉兒體諒他的單純，卻還是抓狂，“這是天癸！我是女孩子，有才正常，沒有不正常。”

因說話大聲，刺激到喉嚨，她難受地咳嗽起來。

江子衍給她倒了杯水，似懂非懂，“天癸？”

他隻聽過，但不了解。

面對江子衍，吳茉兒有些窘迫。她潤了潤嗓，害臊地捂住臉，道：“爺爺，還是您跟他解釋吧。”

“怎麼叫我解釋？我怎麼解釋？”

江益川吐着槽，絮絮叨叨講了一堆，風寒的，天癸的。風寒講得細，天癸則本着避諱，籠籠統統，含糊其詞。

江子衍聽完，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心疼地道：“原來這樣。做女子，真是辛苦。”

吳茉兒道：“習慣就好。女子隻是性别，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無論男女，都是辛苦的，隻是方式不同。”

江子衍深以為然。即使慕景淮，身為皇子，高高在上的存在，但天子一怒，這世間便再無立足之地。即便有幸做了天子，受制于朝臣及各方勢力，亦不能随心所欲。

他突然理解，哪怕他願意照顧她，給予優渥的生活，她還是想找事做——她想掌控自己的命運。

江子衍叫人送江益川回去，抓了藥，煎好後，親自端給她喝。

藥依舊苦，隻是換了種苦法。吳茉兒苦笑着道：“拿我煲湯，藥材都不用放。”

江子衍笑道：“别想了，這是虧本買賣。”

吳茉兒笑了笑，正笑着，胃裡突然翻江倒海，莫名想吐。她連忙捂嘴，強忍着，示意江子衍趕緊拿唾壺。

藥連同南瓜粥一起吐了出來。吐完，吳茉兒漱了漱口，重新躺回床上。

江子衍幫她蓋上被子，面色不自覺地凝重起來——兄長江子珩也是這樣嘔吐，後來逐漸吐血，藥石罔效。

吳茉兒咳得滿臉通紅，半開玩笑半是認真，“我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抗生素，醫學不發達的時代，哪怕小感冒亦能奪人性命。她之前一直小心，隻大意了這一回。

江子衍臉色淡定，道：“發燒而已，很快就好。”

吳茉兒渾身疼痛，因畏冷，緊裹着被子，道：“我媽說，她小時候有同學發燒燒成傻子，我見過他。要是我燒成傻子，麻煩你将我殺了，我不想被人愚弄。”

江子衍眼圈蓦地濕了，長長的睫毛好似沾了露水的晨草，“怎麼又說胡話。”

“咳咳！”意識到觸及他的傷心事，吳茉兒有些心疼，咳了幾聲，笑道：“逗你而已，我這麼機智，怎麼可能沒辦法。”

她叫人打井水給她敷額頭降溫，弄了加了鹽的果汁給她喝，想到阿司匹林和青蒿素的提取，管他三七二十一，又叫人剝來柳樹皮，挖了黃花蒿，混着煮了一大壺水。

見她抱起杯子，江子衍不放心地道：“管用嗎？”

吳茉兒擡眼，反問：“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她學的那點化學，早還給老師，況且沒設備。

江子衍愕住，想了又想，道：“沒有。”

他看過幾本醫術，但越親近的人，越慎而又慎，不敢上手。

吳茉兒早有預料，道：“那就是了。沒有現成，隻能湊合着使了。”

她喝了口水，苦澀的味道，如飲毒藥，不禁将臉皺作一團，感歎這是要成為人上人的節奏。

江子衍打趣：“加油！吳氏神水，管用的話，拿做配方，給你分成。”

吳茉兒笑了又笑：“所以我是自己的小白鼠。”

江子衍笑道：“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吳小輩親試藥，我們家或許能出個神醫。”

管藥效果如何，吳茉兒心裡甜絲絲的，嬌笑：“就你嘴甜。”

白天燒得不是很厲害，她隻喝了一點。下午有了精神，吳茉兒吃了碗絲瓜豆腐湯，兩片香瓜，略作休息，又喝了半碗藥。見沒什麼大礙，江子衍稍放心了些，叮囑紫萼幾句，便去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