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铛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響。見她轉身,呂文道:“慢着。”
吳茉兒沒有反應。呂文一急,摸出藏在發髻裡的蠟丸丢了過去。蠟丸直徑約一公分,砸到身上,不輕也不重。吳茉兒駐足,回過頭。
她真的很美。
呂文晃過神,指了指蠟丸滾落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己。吳茉兒了然,低頭找了找,見是蠟丸,納悶撿起,走到呂文身前,道:“你有事?”
她将蠟丸遞給呂文。呂文擺手拒絕,指向她另一隻手。吳茉兒一頭霧水,攥着蠟丸,将左手伸進栅欄。
呂文仔細聆聽着周圍,兩個山匪在休息處隻顧着劃拳搖骰子。這些山匪比不得衙差,連基本的套話都不會,磋磨人也就幾個花樣,警惕性更是差。換做他,絕不會任個女人在牢裡亂晃蕩。不過,這對他有利就是了。
呂文放下心來,在她手心寫了個“三”,之後手指做走路狀,從掌心凹處邁向大魚際。吳茉兒明白過來,小聲道:“初三。”
看來,官府定在初三上山剿匪。
呂文點頭,又在吳茉兒手上寫了個“氵”。
明白他指的是江子衍,吳茉兒不高興地抽手,說道:“别提這事。”
她很煩。烏虎決定不做山匪了,跟她好好過日子。她已決心忘記江子衍,自由戀愛的時代,尚且真愛難尋,何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會。起碼烏虎愛她,肯對她好。她已知足,不想再回憶前情,亂了心緒。
偏偏這些人,懷揣着各種各樣的目的,咬着不放。
為叫呂文死心,吳茉兒态度生硬,道:“你再跟我提,我以後不來了,你餓肚子吧。”她起身,将蠟丸丢進栅欄。
呂文趕緊撿起,重藏回去,拱手告饒:“大姐你别翻臉這麼快,我不提就是。”他指了指聲音的方向,又道:“你趕緊去看。”
見他如此撺掇,吳茉兒狐疑地打量了他半晌。呂文眼睛裡除了躲藏,亦有與山匪不同的純良。确信他是好人,吳茉兒取了火把,起身向門走去。
途中經過綁肉票的籠子,裡頭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見她,竟撲過來求她給水給吃的。吳茉兒看到了,亦猜出大概意思,但她兩手空空,隻能裝作睜眼瞎,不予理會。
通道的門隻是關着,沒有上鎖。想起藍胡子的故事,她心情忐忑,但還是開門。反正山匪,奸淫擄掠,她早有心理準備。萬一是寶藏,還能開個眼。
原來是寨裡的窯子,與之前看見的山洞是通着的。幾個小房間,仿佛貧民窟裡的籠屋,布置得很粗陋,門口挂着不同顔色的簾子,有男人進進出出。
光線無比昏暗,空氣裡彌漫着污濁的氣味。雖然聽不到,但感受到不堪的氣氛,吳茉兒還是膈應得想嘔吐。
原來這便是得不到救贖、亦或未被頭目看上的女子的下場。
有人想調戲她,一見她臉,立馬改變态度,親切問候:“二嫂您怎麼來了?”
她太漂亮了。顧忌烏虎,沒人敢一親芳澤。
吳茉兒沒有說話,循着光線,走向最裡。牢房沒有遮擋,可以清楚看見一群男人和一個女人。女人赤着身,頭發散亂,看不清模樣。大約是心死,她像具木偶,呆滞着,不再反抗。
男人們排着隊,面容輕松,嬉嬉笑笑。一幹人等注意到吳茉兒,回過頭。裡頭竟有錢途和錢旺兩兄弟,還有之前的巡邏。
她差點以為他們是好人,本性不壞,隻是年少無知或是遭難,逼上梁山。
“住手!”
吳茉兒經受不住,強烈的刺激導緻反胃,蹲在地上吐了又吐。
無人搭理。知道她是聾子,衆人肆無忌憚地開起玩笑。吳茉兒厭惡至極,等吐完,撸起袖子便要上前。
她知道他們害怕烏虎,不敢拿她怎樣。
錢途和錢旺兩人攔住她,道:“二嫂,這跟您沒關系。您趕緊回去,二當家知道您來這種地方會生氣。”
“别碰我!”
吳茉兒覺得惡心,大聲尖叫。叫聲引來烏于氏。烏于氏扯住她的胳膊便往外拉,口中碎碎念,“我就說這地方不适合你來,你偏不聽。”
吳茉兒被強行推出門外,随後烏于氏将門鎖了起來。有人懷孕了,她要幫忙堕胎,沒工夫跟吳茉兒掰扯。
負面情緒就像決堤,怎麼也收不住。吳茉兒蹲在地上,呆愣了好一會兒,等心情平複,才緩緩起身。
她忽然發現,一直以來,她都沉浸在個人的情緒中,以緻差點忽略最殘酷的事實——壞的不止烏虎。烏雲寨是個匪窩,無惡不作。
她應該為民除害。
不知不覺,淚水流了滿臉。吳茉兒擦了擦,徑自走向關押呂文的位置,下定決心似的伸手過去,道:“那是毒藥吧,給我。”
原來她知道。
大功告成。呂文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容易。
管她能毒死誰,毒死一個少一個。特别是烏虎,她若能狠下心,毒死最好不過。烏雲寨少了一大戰力,官府的赢面才更大。
呂文依然滿臉警惕,确定未引人注意,方才偷偷摸摸将蠟丸塞到吳茉兒手上。她漠然接過,藏進衣裡。
烏虎又來接她了。
知道進窯子的事瞞不住,吳茉兒率先道:“寨裡的窯子,你去過嗎?”
烏虎很詫異,湊近了道:“我隻進去,沒碰過。怎麼了?”
吳茉兒心裡好受了些,忍着厭惡,道:“剛才我進去了。”
隻對她做過,她還能勉強認為他是喜歡她,才不擇手段,若對其他人亦如此,便是本性惡劣。她會連他一起毒死。
烏虎黑着臉道:“以後不準再去。”
吳茉兒一臉漠然,想到江子衍,道:“和光來找我了,對不對?”
烏虎很驚訝,知道這事瞞不過,道:“他寫信,說後悔了,想拿錢贖你回去。”
所有皆為事實,但組合起來,與真相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