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肘最易粗糙,吳茉兒敷完臉又敷手,連帶着将整個手臂都敷上。
天黑了,燈籠亮了起來。
柳先生過來找她,一見人,大吃一驚,道了句“叨擾”,轉身便跑。
吳茉兒喝道:“站住!”
沒奈何,柳先生隻得轉身。他盯着她瞧了又瞧,指指臉又指指手,道:“小娘子,你在做甚?”
吳茉兒不鹹不淡地道:“護膚。”她叫人給她洗臉洗手洗胳膊,洗完,讓人在外候着,問道:“老頭兒,你找到作坊了?”
柳先生點了點頭,“打聽到位置了。”
桌上有茶有糕點。他吃得狼吞虎咽,吃完說道:“你支我點孔方,我估計要去幾天。”
琉璃作坊在松花鎮西面的松水鎮,路有點遠。怕吳茉兒不理解,他手指蘸水在桌上畫了個圓形方孔錢。
吳茉兒了然,打量着他,道:“你不是要跑吧?”
之所以帶他回來,除了找到更好的治療手段前,暫由他診治,亦是扣在身邊。他對她有恩,亦知她的底細,殺不得,又不能放虎歸山。
柳先生抹去桌上痕迹,擺手笑道:“我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多好的,隻要江少爺肯,我打算賴在江家。”
對于晨起前的夢,吳茉兒仍心有餘悸。知道烏虎沒那麼容易死,更沒那麼容易放過她,她下意識咬唇,道:“我知道你與小虎關系好,不過我提醒你,不可以出賣我跟和光。你是因為我進的江家,算起來是我的人,要以我的利益為先。”
柳先生搖頭笑了聲,感歎:“都說你霸道,我算見識了。”
吳茉兒習以為常,道:“我霸道,和光舍不得我,你才能有地方去。”
這是事實。
柳先生道:“也是江少爺大度。”
吳茉兒看着他的眼睛,道:“其實,和光心眼很小。他愛我,失而複得,才肯接受。你要幫我,在江家站穩腳跟。”
柳先生道:“這江家,不全在聽你的?”
他以為她在江家的日子會不太好過,出乎意料,滋潤倍至。縱然江子衍大度,但說她未使手段,他是不信的。
吳茉兒輕輕搖頭,道:“不夠。寄生而已,離了和光,我什麼都不是。指着男人的愛意過活,很可悲。”
見她頭腦清醒,柳先生感歎難怪兩人為她神魂颠倒,一面伸手做讨錢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支我點孔方先。”
吳茉兒道:“你要多少?”
柳先生張開五根手指。
吳茉兒道:“五十?”
柳先生又笑了聲,道:“江家真是财大氣粗,五兩已經多了。”
吳茉兒喚來紫萼取錢,說道:“老頭兒!我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你要珍惜。”
柳先生擺手笑道:“老漢雖布衣,還不至于這麼低的眼界,放長線方可釣大魚。”
三五兩打動不了他。
聯想到他的私事,吳茉兒道:“老頭兒,你是得罪了官家吧?”
無人和她說他的事,柳先生自己也不提。她看得出他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家破人亡,所以背井離鄉。
柳先生失笑,“小娘子何需管那麼多。”
吳茉兒道:“打官司要很多錢,還要人脈。”
柳先生道:“小娘子不是給了機會?”
江家是蒼山的地頭蛇,與隆州不相鄰,鞭長莫及。他不指望江家在翻案一事上幫他,能提供住處、給口飯吃已很不錯。
吳茉兒道:“老頭兒,我很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柳先生笑笑,道:“我也感謝小娘子大度,給我個落腳之處。”
他未曾見過如此女子,千瘡百孔,仍然努力生活。才能氣度不輸男子,可惜驚人美貌,非但未成為助力,反倒生出禍事枝節。
平心而論,若是自己的女兒,他甯可她平庸些,順順遂遂過一生。說起來,他的小女嬌兒若活着,也該她這般大了。
柳先生要吃晚飯,還要早起,很快告辭。吳茉兒盛裝打扮一番,坐在椅上靜等江子衍回來。
戌時過了,亥時過了,她從椅上挪至院門口,又挪至他房門口,接着挪至大門口。
江子衍還是沒回來。
吳茉兒心急如焚,猜測他罰跪延長,趕緊叫人做了菠菜雞蛋煎餅、菠菜炒牛肉、蒜蓉菠菜和菠菜鮮蝦粥,提着溜向祠堂。
眼見到了廣場,門房似乎在等她,從虛掩的門後探出半截身子,朝她快速擺了擺手。意識到不妙,她趕緊躲了起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江族長領着一衆耆老走了出來,其中竟有江益清。天太暗,位置又偏,她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看姿勢動作,十有八九不高興。
吳茉兒心中一驚,暗道了聲不好,确認再無動靜,經後門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