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丁華睜開眼。天還沒亮,加上窗簾的遮擋,屋子裡黑壓壓的。他精神頭大,每天不管多晚睡,第二天到點準會醒過來。
穿好衣服,蹑手蹑腳下了樓——大姨和表妹還在睡覺。廳裡靜悄悄的。
丁華匆匆熱了點飯吃完,給張鵬發條短信,背起個空空的書包走出門去。
張鵬早在下面等他了。
一見到丁華下來趕忙招呼:“華子。”
丁華正把自行車從地下室往外推,覺得這車今天不對勁,往下一瞅,嘿,車帶沒氣了。
“沒氣了。可能紮了。等會我,我打點氣。”
“我操,來不及了,上來吧,我帶你。”張鵬指指後架,對丁華說。
丁華這才想起,張鵬他們今天要特訓——他是體育生,籃球部的。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麼“憑自己的實力”考上這所重點高中的?不是人人都有丁華那麼聰明的腦袋,其實丁華能考上重點,說實話,百分之六十是靠自己的,還有百分之四十呢?運氣!不信?不信也沒轍。人家就是這麼進去的。你怎麼進不去?那誰知道,你運氣不如他好呗。
丁華把車推回地下室,鎖上門。三步兩步跳上車,屁股剛沾到車座,張鵬就出發了。啟動時那個加速度快的,對普通自行車來說,不散架是奇迹。丁華重心不穩,差點被甩下去。手疾眼快一把攬住張鵬的腰,又晃了幾晃,才坐穩。
一穩住就開始破口大罵:“張鵬,我操你媽!趕着投胎呢你這是。喲,操!會騎車嗎你!拐個彎整的跟要地震似的。”
“現在快六點了,特訓六點二十開始。我不快點就遲到了,操!上次二狗遲到繞操場跑了二十圈。四百米的跑道啊!操!小樣,給我老實着點,乖乖坐好了。要是因為什麼差錯一會我遲到了,我第一個滅的就是你。”
一路就這麼罵罵咧咧的,兩人終于在張鵬的特訓開始前趕到了校門口。丁華手心都出汗了,張鵬為趕時間闖了四五個紅燈!他那“拼命三郎”的稱号,看來不光是打架的時候用得到。不過丁華忘了件事,說起“拼命三狼”,他也有份。
他們剛上初中的時候,有次在網吧玩CS,打的正歡着呢,突然跑來一夥警,二話不說,照着他們就開火。
張鵬他們眼看就要把敵人殺光了,卻因為這些個來路不明的程咬金差點挂掉,然後本來被他們追的四處躲閃的敵人趁機掉過頭來和那些警彙合,打的張鵬他們好不狼狽。
這時,和他們同班的一個叫賈什麼的,名字丁華不記得的,好象那時大家都喊他“假娘們”,小玩孩子們,屁事不懂呢,看那人姓賈,平時又常和女生在一塊侃,就叫人家假娘們。
“假娘們”就坐張鵬右邊,正玩大話呢,趕上個寶寶正跟那洗呢,也沒什麼事,就邊洗寶寶,邊看張鵬他們打。正好欣賞到這段反勝為敗的戲。後來實在看不過去了,退了大話,也進CS,幫着張鵬打。
也是咽不下這口氣,那天大家打的格外賣力。因此當對方最後一個玩家挂掉以後,幾個人
一起叫喚,呃不,是歡呼起來。誰知,這一咋呼壞了事。
“誰是你媽‘機器貓123’啊!”昏暗雜亂的網吧裡,突然有人涼涼的來了句。
丁華順着聲音扭頭一看,就見到靠門的幾個位子上,幾個和他們年紀差不多大的小流氓擠在那,還有一個穿着他們學校的校服,流裡流氣的沖着他們嚷。其中一個坐在中間——老大……正常情況的話應該是老大沒錯。嘴裡叼根煙,眯着眼,眼珠子轉的骨碌骨碌的,來回掃視丁華他們幾個。他們身後的顯示器屏幕上還停留在CS的場面。
丁華和劉奇一交換眼色——他們就是遊戲裡半道跑出來的那夥人。
隻見那老大留個分頭,黑紅條的襯衫敞開着,露出點肌肉,脖子裡帶條狗鍊,呃呃,是重金屬心相映鎖鍊……腰上紮條時下流行的加寬腰帶,仿舊的牛仔褲襯托出完美的腿行,當然,丁華他們是不可能注意到這些的。
如果有花癡在場,比如丁華他妹柳雅欣,她在的話,一定會說:原來無賴中也有帥哥,不過衣服沒品些,劉海沒形了些……那時,丁華一定會扭過頭去接着玩遊戲,當做什麼也沒聽到,最好是,希望大家别知道他認識柳雅欣。當然,這一切都是如果。柳雅欣根本沒來。
“我是,怎麼拉?”說話的是“假娘們”。那小子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不緊不慢的。
分頭慢悠悠道:“噢,你啊。”接着把煙往地上一摔,瞪眼兇狠的吼了聲:“你他媽撐着啦!”
可惜他做作半天,卻吓不倒“假娘們”,隻見他掏掏耳朵,往電腦桌上一靠:“喊什麼喊啊,三八!”
分頭的臉當時就綠了一下。張鵬他們哄笑起來。畢竟,哪個大老爺們被罵成三八,不是那麼可以接受的。
分頭旁邊一個穿運動服,紮小辮的男生走到“假娘們”跟前,就要動手。“假娘們”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轉身躲過了,順手一帶,“運動服”腰下一晃,險險沒摔倒在地,劉奇在旁邊伸腳一勾,“運動服”站不住了。一個狗啃屎,趴在地上。張鵬帶個頭,大家又哄笑起來。
分頭道:“廢物,還不給我滾開。”“運動服”惱羞成怒,正要發作,聽到分頭一吼,連忙低頭站一邊去了。
其他人開始刷卡,掏錢往外溜。這時,網管來了,一見這架勢,開始打圓場,邊示意服務員把人往外推。不推行嗎?一屋子電腦,嬌氣着呢,一個不小心就玩完,到時候誰賠?大家平時常來,有時也和網管們随意侃侃,都多少有點交情,其實是因為看到保安長的挺個性的……所以現下便是鬧事也不好當場撕破臉。于是紛紛被請出網吧。
兩夥人三轉兩轉,找到個人少的巷子,停了下來。
分頭對張鵬說道:“我們和那小子有點問題要處理一下,和兄弟沒什麼關系。兄弟不會插手吧?”
意思就是告訴張鵬,你們可以走。
張鵬他們哪裡會走!分頭自然知道。
張鵬伸手一攬“假娘們”的肩膀,道:“不好意思,這是我新認識的哥們。不過,我們也不會做什麼,頂多……幫社會叔叔清理一些多餘的垃圾,減輕物業負擔。”說罷上下看了分頭幾眼。諷刺意味再強烈不過了。
分頭的臉挂不住了。
張鵬哪裡看不出來,就是讓你丢人,少他媽裝逼!但他沒有發現,在他拍“假娘們”肩膀的時候,“假娘們”的臉紅了下。
人不輕狂枉少年。在那段青澀的歲月裡,大家是輕狂的,也是粗心的。一些東西,錯過了,就再也遇不到了。是一輩子的擦肩而過,永遠的回憶……也正因為如此,才那麼讓人懷念,留戀。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生命,在這段年華裡,因為錯過,分外的美麗。
這些感慨,是很久很久以後,張鵬在一次酒醉時告訴丁華的。然而,也隻有感慨,如此而已。
二狗擡腳踹向正要向他揮拳的,雙方就打了起來。
分頭他們漸漸支撐不住了。其實,張鵬也沒怎麼當真——為個遊戲,你說至于嗎?誰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就見分頭“哎喲”一聲,一夥人越打越不行了。這哪是打架的料!張鵬覺得越來越沒趣,正要招呼大家停手,這時,一個聲音喊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