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就是真完了,他再也跑不出去了。
“别說這些沒用的,既然沒事了,我們也别給人家繼續添麻煩了,這兩天我們就走。”沈翊道,“我看你這手上的傷也差不多了,明天就拆線吧。”
宋聞璟沉默不語,過了半晌,道:“我不要。”
沈翊不答,隻當做沒聽見。
但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宋聞璟能看清了,可宋聞璟誰也沒告訴,照常喝藥吃飯,但腦子裡卻想着一堆事。
芙夢來拆線時,隻說要再等兩天,沒有下手拆線,沈翊倒也沒堅持,想着兩天時間都差不多回京了,倒時候讓宮裡的太醫拆也不是不可以。
想罷,沈翊回去收拾了一點東西,本想今晚就帶着宋聞璟走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突然濕了将近大半身的衣服回來了。
沈翊問他:“怎麼回事?”
宋聞璟小臉蒼白,打着寒顫,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沈翊沒辦法,隻好先将收拾好的行李放到一邊,把宋聞璟扶上床,剛要順手幫他脫了這衣服,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好,便道:“你把濕衣服脫了,我去給你借一身。”
宋聞璟點了點頭,脫了衣服蓋着兩床厚厚的被子,過了半晌,才堪堪緩過神來。
沒辦法,沈翊行事速度實在太快了,連他傷好的兩三天都等不了,他都來不及摸清路線跑出去,那隻好再病一場拖延一下。
沈翊這邊倒也不是沒有看清,這一瞧就是故意的,而且滴了一路的水漬不是從門口順過來的,而是從另一個房間開始的。
回到房間,沈翊沒戳破他,拿了碗姜湯和借來的衣服遞到宋聞璟跟前,宋聞璟擡眼看了看,又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沒吱聲。
沈翊強硬地将人扯了起來,将碗抵在宋聞璟嘴邊,淡淡道:“喝了它。”
宋聞璟怔了兩秒,還是強忍着怪味喝了下去。
“為什麼不想回去。”沈翊突然道。
宋聞璟道:“我出來就是不想再回去。”
“為什麼?”沈翊道,“因為我?”
宋聞璟偏了下頭,不作答。
“現在反悔是不是太晚了?”沈翊擡眼瞧了他一下,“你不是想幫我嗎?”
宋聞璟道:“可是你也沒有答應我的條件。”
“你現在還不明白?”沈翊笑了笑,“你現在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我現在不想要你的命,可你也别作的太過了。”
宋聞璟不說話自顧自地生着悶氣,蜷着被子躺了下去,又翻了個身背對着他。沈翊拿着衣服扔在他身上,道:“穿上再睡。”
宋聞璟窩成了個球一動不動,沈翊扯着被子拽了兩下,宋聞璟手上用上力氣往回拽,沒過多久手上又開始發疼,力氣也跟着不自覺小了起來。
沒過多久,就被沈翊扯下一塊去,瞬間冷風灌了進來,将好不容易捂起來的熱氣散了大半。
宋聞璟脾氣也跟着升起來,剛要起身跟沈翊好好辯駁一番,卻沒想到被沈翊一隻手壓了回去,宋聞璟能感受到後面的被子在慢慢脫離自己,不由得臉一紅,心裡憤恨不已,氣憤道:“你在幹什麼?你不要拽我的被子。”
而身後的沈翊卻早已一副呆滞的樣子,全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的看着宋聞璟的後背,位臨于右肩方,上面開了一枝正在豔豔盛開的紅梅向後背四周中間延伸,恰巧宋聞璟膚色偏白,映照雪景一般,卻因為滿背傷痕顯得紅梅有些被摧殘過,将整副美景染上一種凄慘的意味。
沈翊擡起手不自覺撫上那枝紅梅,而紅梅下還藏着一道醜陋扭曲的傷疤,仿佛這才是紅梅生根發芽的地方。
一瞬間,沈翊看到這枝紅梅突然鮮活起來,鮮紅的花瓣終于化作那日的熊熊烈火,他在烈火中又看見了那個人的身影。
感覺到沈翊手上松了力,宋聞璟忙坐起來,扯了扯被子,卻不料突然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扼住了脖子,沈翊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你在效仿她,還是你一直在騙我?”
沈翊不敢相信,心頭壓抑着如同洪水般即将決堤的感情,兇猛又熱烈,明明終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可自己并不高興,反倒讓濃烈的恨意占據了心頭。
他不知道為什麼,從前會冒死沖進火場隻為護他周全無恙的人,現在成了傷他最深的人,成了他最恨的人。隻怪造化弄人,他沒能早點将人認出來,可憐自己還靠着這一段早該消散的回憶苟活至今。
這紅梅是自己親眼看見宮人一針一針紋上去的,他在旁邊看的心痛要死,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直哭個不停,直到宮人停了手,他像一隻飛奔而來的小狗崽,直愣愣撲進宋聞璟懷裡,慘兮兮道:“是不是好疼,下次你不許再這樣了,要不然我就讓人将你綁起來。”
聞言,宋聞璟卻隻是笑着打趣道:“殿下哭起來可真難看,小臉都皺在一起了。”
可如今再度記起,早已物是人非,就好像黃粱一夢。他看着宋聞璟在他手裡不斷痛苦掙紮,心裡不由得一酸,兩行清淚就這麼從眼眶中滑出,落到地上。
下一秒,他松了手,脫離桎梏後的宋聞璟如同劫後逢生,恐怖的窒息感在慢慢散去,宋聞璟急促地呼吸着,沒過一會兒便不禁嗆咳起來。
等終于緩過神來,宋聞璟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便感受到懷裡猛然撞進一個堅實的身軀,緊緊将他抱住,而後肩膀一陣劇痛,沈翊竟然在咬他,宋聞璟不禁低低呻吟了一聲,可本就縮在被子裡又被沈翊抱了個堅實,想擡手将人推開,但自己卻動不了分毫,想着沈翊咬夠了就行了,但沈翊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乎要從他身上咬下塊肉才肯罷休。
實在忍不了了,宋聞璟掙紮了下身子,強忍着痛感,開口道:“沈翊别咬了,我很疼。”
話音剛落,沈翊淚眼朦胧地擡起頭,肩膀上留下一個嫣紅很深的牙印,而牙印裡似乎還冒出絲絲血迹,看着自己留下的傑作,沈翊突然哭的更委屈了。
淚珠不經意間滴在身上,又涼又癢,宋聞璟不禁縮了下身子,但感受到沈翊顫抖不止的身子和紊亂的呼吸,心裡突然悶的厲害,喉嚨也像被卡住了什麼東西,發不出聲音。
直到半晌,沈翊突然開口,話說的斷斷續續,似乎喘不上氣,道:“那我也疼啊,你憑什麼騙了我這麼久,我現在恨死你了,你居然敢這麼對我,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聞言,宋聞璟不禁一愣,順而身子一松,沈翊放開了手。過了不知多久,房間裡沒有動靜,宋聞璟拿下圍在眼上的布條,屋子裡早已沒了沈翊的身影,他不知道沈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上一秒還想掐死他,卻在下一秒就哭了。
可沈翊恨他,這是最明确的事,有恨,他在沈翊心裡那就是最厭惡的存在,就如沈翊所說的“不會放過他”,可沈翊又為什麼會對他那麼好,因為沈翊會逢場作戲最會騙人,所有的一切都隻是達成他的目的,他在沈翊眼裡是一顆有價值的棋子,但隻有自己知道,他隻是一副空殼。
在沈翊目的落空之前,宋聞璟隻有盡力隐藏自己。
穿上衣服,外面已經很黑了,沈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宋聞璟想了想走之前總還是要去感謝一下芙夢他們,順道再問一下該怎麼走。
把身上比較值錢的東西給了芙夢,就當這段時間叨擾的報答,畢竟自己現在真的很窮,如果以後賺了錢,一定再回來補上。
得知了出村的路線,宋聞璟便準備一個人離開,芙夢問:“你們不一起走嗎?”
宋聞璟卻道:“我不認識他,萍水相逢而已,如果問起,那不用告訴他了。”
芙夢又道:“為什麼這麼着急,明天天亮再走還不行嗎?”
宋聞璟道:“突然想起有急事,就想先走了。”
芙夢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
在外面吹了約莫一個時辰的冷風後,沈翊才将那顆躁動的心徹底平靜下來,他突然開始想宋聞璟在離開之後幹了什麼,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他一個人怎麼會做到現在這個地位,最主要的是為什麼要離開,從前他沒能力追究,可現在不一樣。
總之,要死都要死的明白,他憑什麼能一聲不吭地走了,回來還想要把自己打死,是嫌自己能力太弱幫不了他?
可他現在要是能說出來,自己也一定幫他。
想着想着,便走了回去,房間裡的蠟燭依舊亮着,但沒有了人影,濕衣服被挂了起來,被子也恢複了原狀。沈翊看着桌子上遺留下的布條,心裡不由得慌了一下。
他着急地跑去問芙夢,芙夢道:“剛剛走了。”
沈翊慌得不行,問道:“他去哪了?”
芙夢搖搖頭:“他讓我不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