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果發出無聲的歎息,終究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
然而,即使沒有人工智能的催促,人類勻速前進的步速不知不覺越來越快,她大步流星地越過人群,靈活敏捷地避開障礙物,甚至壓着閃爍綠燈的底線開始加速沖刺起來。
我在做什麼?日漫跑嗎?
啊,胃好痛,為什麼要在跑步前喝水?
等等,所以我為什麼在跑步。
她的直覺并沒有給她做出任何解答,逐漸擴大的不安感就像緊追在身後揮舞鞭.子的惡魔,讓她的腳步不敢有絲毫放慢。
大地在午後的烈日下持續升溫,繁華街道的熙攘人流中,黑發白衣女子奮力劃動雙腿擺動雙臂,将軀殼做成的筏子送向道路盡頭。
外界的所有聲音都随風聲流淌而去,福悠的耳邊僅剩機械的提示音與激烈的心跳。
被工作服包裹的身體早已被汗水浸透,找零多出來的沉重硬币在右口袋中吵鬧地劇烈颠簸。
她的呼吸越發艱難,不自禁張開的嘴裡泛上了血腥味,喉嚨中更像是有一把火在幹燒,可這都比不上幾欲炸開的肺部與胃裡傳來的劇烈痙攣讓人難熬。
之前餓到胃痛時也這麼痛嗎?
這麼垃圾的體質要是讓教官看見了絕對會被罵的吧。
啊,硬币飛出來了,不管了。
話說離貨币全面電子化還有多少年來着。
她有點走神地想着這些有的沒的,飛快拐進了右手邊的小巷。
所以,我為什麼在奔跑啊?
在她的眼前開始發黑,灌鉛的雙腿逐漸放慢時,她終于看到巷子盡頭的路口,出現了警方的警戒線與疏散隊伍。
*
十五分鐘前。
“疏散還沒有完成嗎?”
爆.炸物處理班班長上田智也在确認第一現場的炸彈構造相對簡單,指派松田小隊留下來完成現場拆除後,就率先驅車趕到第二現場附近。
明明不久前才說過什麼“近年的案子大多虛驚一場”這種屁話,如今出了這檔子讓警視廳丢大面子的重大高危事故,别說光榮退下一線,不被推出來反複鞠躬謝罪都算是最好的結局。
駛入交通管制區後,戴着黑色墨鏡的中年男人下一刻便摒除一切雜念,将車停在公寓樓下方。
盡管交付十億円錢款後炸彈的定時器已經停了下來,但仰望着眼前高聳的公寓樓,上田智也總覺得左眼皮上方的陳年老疤有些刺痛。
這幾年的高層建築真是越來越多了。
老古董們确實該讓位了。
“萩原隊已經就位了嗎?炸彈構造清楚了嗎?樓内居民還要多久才能疏散完畢?”
上田智也快速向樓下的部署小組了解現場情況,打開對講機後沒多久眉毛就豎了起來。
“你說什麼?!那家夥還沒穿上防爆服??”
“時間不夠也要穿!那個噸位的炸藥是開玩笑的嗎?!手則都吃到肚子裡了嗎?!”
“當上隊長就開始飄了?想死嗎混蛋菜鳥?!”
“讓他他娘的離炸彈滾遠點,老子現在就上去!!!”
上田被不省心的後輩氣得怒火中燒,确認第一現場的炸彈已順利解決,松田隊正在路上後,便帶上防爆盾與頭盔等裝備,逆着不斷疏散出來的居民人流一頭沖入大樓。
電梯早已停止運行,他邊快速攀爬樓梯邊在心裡罵罵咧咧。
他今年這都招的什麼人啊。
這屆小年輕不行,雖然聰明有天賦但各個眼高于頂。
萩原這小子看着沒松田那麼刺頭,表面口花花實際也有點油門踩到底的瘋勁,這倆發小絕對半斤八兩,怕不是親兄弟吧。
警校畢業這才幾個月啊,比老子當年還傲,這事完了除了處罰檢讨還得好好聊聊。
上田智也終于爬上十樓,他直起腰喘了口氣,幹得直冒煙的嗓子使勁咽了咽口水,繼續邁上下一步階梯。
居民疏散應該差不多了吧。
該罰萩原研二寫多少檢讨才能讓他長長記性。
這家夥現在肯定不會老老實實滾遠點,現在肯定就在離炸彈最近的地方,早知道剛才就該命令他直接滾下來,炸彈留給我這把老骨頭去拆。
操,真想來根煙,這樓梯怎麼這麼長,炸彈犯選在二十樓其實就是想累死老子吧。
下次訓練内容就讓臭小子們負重爬三十層樓梯好了。
讓他們跑十次。
讓萩原穿着防爆服跑。
……要是被部長按到電視機前滾動播放謝罪鞠躬了,會不會被晴子看到呢……
說起來午飯還沒吃。
啊……真是糟糕的一天。
快點結束吧。
他深深吸氣平複呼吸,擦了把臉上的汗,伸手推開了二十層的門。
*
不再需要任何指引,福悠借着小道與死角,飛快從角落穿過警戒線,逐漸靠近那座被警車與防爆車團團包圍的大樓。
她的胃還在抽痛,心髒劇烈的跳動仍未停息,但呼吸已經順暢許多,即使喉嚨依舊燒得難受,缺氧的大腦也終于開始遲鈍地轉動。
接下來該怎麼做?
就站在這裡等債主下班嗎?
她走到廣場對面的樹影中,揣在兜裡的手捏緊了裝着三張紙币與九枚硬币的信封。
所以她為什麼要跑過來……
公寓樓下的衆多警官中,一位戴着墨鏡的警官看起來有幾分眼熟,似乎正在對着電話那頭喊着什麼。
福悠悄悄湊近幾分,确認這不是她認識的常客後就默默移開眼,漫無目的地擡頭向上望去。
這大太陽真曬,也不知道還要等多……
一道刺目白光掠過。
震天巨響轟炸着脆弱的耳膜,使地面都為之顫抖的猛烈沖擊将大樓高層的所有玻璃與牆面撞得粉碎。
以劇烈燃燒的火光與滾滾濃煙為背景,大量碎片碎石殘骸被大範圍抛灑,像一場光芒奪目的黑色大雪,加速降落至呆滞的人群中,劃破了工服女人的臉頰。
硝煙味終于落到鼻尖。
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