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該來的。這裡已經徹底淪陷了。不會有希望，也不存在着救世主。”瑞秋安靜地望着她的爸爸。

耳邊宛若惡魔的低吟忽然消失不見，腦海中的消極的念頭也蕩然無存了。

如果不是胸口的傷口處依舊有蠕蟲蠕動，她會覺得自己已經好了。隻需要一個幻影移形，他們就能回家。

但是她回不了家——她該死地清楚這一點！

“我有一些話想要告訴你，請聽我說。”她突然嚴肅起來，面色沉靜如同整個人落入理智的冰川中。

哈利知道這是大腦封閉術在運轉，如果不是T女士說魔法不管用，他真的會以為瑞秋的狀态很好——但她看起來像是很好嗎？“不，我們回家！”哈利顫抖着唇。

“回不去了，哈利。幻影移形沒有用的，污染物不會任何獵物離開污染區域。污染區域自有一套運行邏輯，你能夠找到我是因為沒有違反這套邏輯，但這不代表我們能夠離開這裡。”瑞秋冷靜道，“現在我要說的事特别重要。”

哈利牢牢握住女兒的手，“你說，我來治愈你。”他說着，開始對準瑞秋的額頭上的傷口念着治愈咒。

“我打了愈合針。”瑞秋頓了頓，“其實現在還沒到絕望的關頭。剩下最後一個辦法——Alpha藥劑。我一直沒有注射過，但我聽說所有資深的調查員在打Alpha藥劑之前會知道自己異化的傾向，現在我就有這種感覺。它告訴我，這是希望。”

“不！你不能打這個藥劑！我都知道了！打了藥劑的人全都活不過一年！”哈利大叫着，他搖晃着瑞秋的肩膀。

“如果你要打，給我！我來打！”

“爸爸，你知道的，我已經救不回來了。雖然我現在看着像個人類，但是我的理智正在急速下降，沒有辦法拉回來了。”瑞秋冷靜地注視着哈利。

“西格瑪，播報理智值。”

“正在掃描，檢測到兩個生命體——”AI金屬般的聲音通過防護服上的喇叭向外功放，“瑞秋，你的理智值剩餘63，另一個不明人士理智值剩餘91。”

“低于60時我就會開始發瘋，低于20時我已經不能算是個有行為能力的人。”瑞秋低聲說，“污染在侵蝕我的理智，爸爸。”

“注射了藥劑後你會好起來嗎？”哈利冷不丁地問。

瑞秋笑了起來，然後開始咳嗽，她咳出了一些血肉組織，臉色慘白像是受足了委屈的小可憐。“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小聲地重複了一句，忽然反握住哈利的手。

“但是異化後我就不能算作是人類，請不要相信異化後的我！雖然我絕對不會有想要傷害爸爸的念頭，但是已經不能算作是人類的我，她的想法是不同的。或許在她看來那些傷害不能算作是傷害。所以答應我，千萬不要相信我！你要發誓！”

哈利隻是點了點頭，絲毫沒有在意這句，“我們一塊回去。”

瑞秋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時間不多了，她的理智下落到了發瘋的邊緣，稍稍一躍便是癫狂的開始。于是她開了口，對着防護服中的AI下達了最後的命令，“注射Alpha藥劑。”

在聲音落下後，她感覺到了注射的疼痛感，像是蜜蜂的尾針刺入她的血管，她開始發冷。

下一秒，她尖叫出聲，尖銳的疼痛仿佛要将她整個人撕碎成無數塊碎片。她疼得雙腿跪在地上，無法言語，眼睛中落下了淚水，雙眼痛苦地緊閉。就在她跪倒的那刻，原本黑色的頭發驟然變成了白色。

異化開始後便是狂奔向終端，從基因的末梢起步，一秒鐘的時光走完了數年，蛻變是肉眼無法捕捉的迅速，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也無法調頭。

“瑞秋！你還好嗎？”哈利顫抖着手，他抱住了女兒的肩膀，将她扶起來時，隻見她閉緊的右眼上從中間裂開一道豎狀的裂口，像是被人砍了一刀。

突然她的眼皮動了動，仿佛要醒來般，一切該走向正常了。

但是那隻異變的眼已經不能稱作是眼睛了，如同一面金色的表盤鑲嵌在原本該是眼睛的地方，不斷轉動的秒針劃過等分的刻度，時間在悄然前進。

而她的左眼依舊是哈利記憶中的黑色。胸口和額頭上的傷口都已經愈合，肌膚平滑如新，仿佛不存在傷口——但是哈利甯願時間倒回，瑞秋沒有注射那一針Alpha藥劑。

“我很好，從沒有過這麼好。”瑞秋借着哈利的手站了起來，在她擡起頭時，一聲渾厚的鐘聲回蕩在大地上，從天空蕩漾到了地底，帶來的波動如同小型地震，地面發出了輕顫像是一種回應，又像是歡迎它的到來。

在哈利和瑞秋看不見的倫敦上空，一面巨大的像是天空之眼般的金色時鐘睜開了眼睛，時間一刻不停地轉動，秒鐘悄無聲息轉完了一圈，于是輪到了分針前進，發出了咔的聲響，這就像是一種時間到了的宣言。一時之間原本充斥着尖叫和絕望呼喊聲的倫敦變得靜谧，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按下了暫停鍵。

地底的S級污染物掙紮着想要挺動身軀，哪怕它隻不過是一隻在地底鑽洞蛆蟲，過于龐大而表現為可怖的模樣，視人類為蝼蟻，但是在金色時鐘下，它的時間被強行暫停了。

整個污染區域陷入了時停的沉睡中，像是冬眠中的春蠶，等待着某種蛻變。

而蛻變的關鍵在于——哈利·波特。

瑞秋的手捧住了她的爸爸的臉，她注視着她最喜歡的爸爸，“現在我走不動了。但是我終于知道希望的所在了——就在這裡，爸爸。我覺醒的能力可以把你送回過去，隻要你在污染物還弱小的時候殺死它，倫敦就不會淪陷，我不會死，大家都不會死。”

忽然她黑色的那隻眼睛中迸發出亮晶晶的光彩，“還有父親，你可以救回父親！以及許多許多的遺憾，全都能夠改變——哈利，你有沒有考慮過給我生個姐姐呢？”

“啊？”原本沉浸在瑞秋描述的改變那些遺憾中的哈利在聽到最後一句問話時他發出了一聲驚訝。

但是瑞秋是個任性的孩子，她被她的爸爸寵壞了，完全不給哈利拒絕的時間。幾乎是一瞬間，在哈利的那聲驚訝的尾音依舊在上揚的那刻，他就被猛地一撞，回到了自己年輕沖動得像是一頭稚嫩小牛犢的身體裡。

彼時他正握着魔杖，面對着整排的預言球，一直堆到了天花闆上，同樣的陳列櫃塞滿了整個房間。

“哈利，快去拿預言球！”羅恩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急促地催着他。

所以現在他是回到了五年級的期末，而他正在魔法部。現年38歲的魔法部部長哈利·波特剛準備從容面對死亡，現在他不得不在自己稚嫩的16歲的腦袋裡撿起了曾經的記憶，仿佛被時間開了個任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