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的縫隙一直吹來的徐徐風聲戛然而止。
茶杯中的白霧盈盈圍繞着轉着圈上升。
蕭燼旋了旋桌上的茶杯,牽起嘴角:“你可以動搖,隻不過我所做的都是無心之舉罷了,為自保而已。”
木箸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宛如姜長泠腦中緊繃着的一根弦斷了似的。
她彎腰撿起木箸強裝着鎮定扯過衣角擦了擦,還沒想好怎麼回應,又聽蕭燼那邊開了口:“不過我很好奇什麼為不可以依靠的信念?”
“就是如字面上的意思。”姜長泠看向他,“我這個人并不好相處,也并不會表達情感,很難容納接受新的人或事物,所以哪怕蕭公子對我再好,我也無法給你回應。”
說白了,姜長泠從她娘自缢,爹棄養那時起,感情的釋放貌似就已經得到了束縛。
她小時候記事很早,就像有通靈的天賦的一樣,自然而然的,她比同齡人懂事的速度也要快上許多。
可還是避免不了遭到村裡人的唾罵和她爹的嫌棄,甚至天天聽着掃把星、怪胎、瘟神這些辱罵她的話,不過好在這些詞沒人教過她,她根本聽不懂,隻知道這是在氣她的意思。
她娘承受不起這些流言蜚語,看着尚且年幼的姜長泠猶豫了幾個晚上,最終還是自缢了。
她走得急,連做鬼都沒有回來看過,姜長泠便抱着他娘的冰冷的屍身哭了個昏天黑地,她爹也沒管。
到後面她沖出家門四處哭着喊:“娘,你在哪啊!我不鬧了,你快回來!”
她爹嫌她丢臉才趕忙拽了回家裡來。
她爹一臉愁苦對她說:“善善,你要知道家醜不可外揚,如今你娘死了,你跑去昭告全村,别人隻會覺得是你殺的,你明白嗎?”
姜長泠已然被悲傷充斥當然不明白,隻是邊哭邊搖頭:“其他人都看得到,但唯獨沒看見我娘,娘親為什麼要抛下我們?”
她話語說的如此利索,饒是她爹都有些恍惚起來,這還是平日裡惜金如字乖巧寡言的善善嗎?
她爹歎了口氣,沉聲道:“你又想說你見到那些東西了?”
自她被稱為怪胎以來,家中便早就明令禁止說這些神神鬼鬼之類的東西,可總架不住姜長泠會突然冒幾句話讓全家人毛骨悚然,然而被打得多了,她也就憋着不敢說了。
姜長泠捂住嘴搖搖頭,悲傷之餘還忘不了說這些事所承受的皮肉之苦。
之後,她娘下了葬也沒買棺材辦喪禮,隻是簡簡單單在山坡上挖了個坑埋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一年之後,她徹底變得沉默寡言,她爹也不知怎麼想,找了個借口帶她外出進了個深山老林後便消失了影蹤。
而裡面的山路錯綜複雜,不少孤魂野鬼亦在這裡盤繞,她雖然習慣了不去看他們,但心裡還是會介懷他們的存在,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足以吓她一跳。
她就這麼一路哭着喊爹從白天走到黑夜。
最後嗓子啞了,有一隻默默跟着她背後的野鬼總算是看不下去,問道:“小孩,你是不是能看見我?”
姜長泠冷不丁地被吓一跳,顫抖着身子搖搖頭。
山中天黑得很快,眼前的山路已經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唉,我不會害你的,聽我說的,你從左邊的岔路一直走下去,那裡有一個村子,說不定會救你一命。”野鬼的聲音盡顯滄桑,貌似是位年長的老者。
姜長泠愣是不敢回頭,站在原地斟酌着這老者說的話。
“你爹都不要你了,你還是有什麼好怕的?”野鬼又問道。
一聽這話,姜長泠的淚水又再次奪眶而出:“我不信!”
旋身就向右邊的岔路口跑去了。
夜幕裡深山的溫度驟降,哪怕是正值夏季,在這裡也能感受到有陣陣寒風刮來。
不知順着右邊的路走了多久,最後她依舊是沒看到曙光,累倒在了一條黑蒙蒙的山路上。
幸運的是第二天清早,她就被一對熊妖夫婦抱起來走了。
至此往後,她便發現一個規律,凡是她親近之人最後都會離開她。
于她而言,感情就像是傷口的結痂,灌注越多便好的越快,一旦抽離而出,傷口便會無限被撕裂,會有無窮無盡的血奔湧而出。
太痛了。
她再也沒有勇氣去縫補傷口了。
反正她這一生都在颠沛流離,沒有穩定的起居和交際關系,自然也可以做到與誰都不熟,哪裡都不留戀。
可上天就好像對她示弱視若無睹,似是故意派了一個人不斷試圖擊潰她的防線,混淆她的思想。
她時常在想到底意義何在,動機何在?
這時,蕭燼盯着她輕輕地笑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回應了?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罷了。”
姜長泠呼吸一滞,貌似這句話是她對蕭燼說過的。
現在蕭燼把這句話再說給她聽,總有股奇怪的感覺。
“如今你身上背負着我的性命,怎麼說也算是千金之軀,在找到解開的方法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蕭燼淡淡道。
這麼坦白一番,蕭燼居然沒有半點不耐煩,甚至還說是自願幫她的?
這個結局另姜長泠太過意外,對此她隻能道:“承蒙蕭公子關照,這頓飯後,蕭公子大可以隻保護我的人身安危,至于溫飽問題我自己能夠解決,就不由你操勞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便依你吧。”蕭燼面上依舊是春風拂意,并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
正巧她對上他的視線,隻是一眼她的心緒便變得雜亂無章。
飯後,街上的雪已經堆積成厚厚一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