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邪!”他重新召回本命劍,兩件兵器在手裡碰撞,交錯間發出炙烤皮肉的滋滋聲,随即霧氣蒸騰。
一刃冰,一刃火。
随即他朝着向姜南彙聚的噬魂蝶狠狠揮出雙劍。右手拂雪冰封萬裡,左手淬火烈焰如龍,噬魂蝶紛紛掉落,碎成了冰渣,化作了粉芥。
冰火劍意,又恰好在姜南身前中和,化作一道輕風。
他躺在血泊之中,目光所及之處,是漫天飛舞的蝴蝶,它們有着長長的漆黑尾翼,卻折射出五彩的光,
詭谲又陰森。
姜南徒勞翕動着唇,鮮血從喉間湧出,他發不出聲音。
渾身的溫度急速下降,他的視線中出現了徒弟的那張臉。
挂滿塵泥,灰頭土臉的,哭得慘兮兮,好生可憐。
耳畔的嗡鳴聲中,似乎傳來了一個模糊的哭腔。
“師父,你想見他對不對,你想見他對不對!”
誰?
想見誰?
他似乎又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一襲白衣配劍,正遙遙向他招手。那人開口了,是低沉的聲音,帶着濃濃笑意。
“姜南,走了。”
“來了!”姜南笑着追了上去,可才跑了兩步,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回頭看了一眼哭成傻子的徒弟。
好傻啊……
姜南撇撇嘴,他又自顧自安慰起來:嗨,沒辦法,就收了那麼一個徒弟。
于是,他從腰間摳摳搜搜摸出了一份禮物,遞了過去。
“揚戈,好了,别哭了。”姜南笑着擺擺手,“我沒有其他的了,這是最後送你的禮物——”
那是一隻極其簡樸的竹簽,整根簽通體呈現一種陳舊的暗沉黃色,兩頭都泛着光澤,看起來被摩挲磨損得厲害。
“師父,這不是你最珍惜的嗎。”沈揚戈有幾分猶豫。
姜南塞到他手裡,彎起眉眼,看起來毫無陰霾:“不用了,他來接我了。”
“可那個是假的。”
“那又怎樣?”姜南垂下眸,輕喃道,“他以後會過得很好。”
他沒有告訴沈揚戈,其實在離開那天,他遙遙地見了周見霄一面。
彼時長街喧嘩,逍遙宗來迎五陽宗的貴客,一城百姓夾道歡迎。地上鋪了上等的紅綢,又用落花訣,引了漫天的雪瓊花。
這是最高的待客禮節,其後暗藏的蘊意,自然一眼就能看透。
無非是周見霄同那第一美人雪瓊的天作之合。
姜南沿着人群,跟着他慢慢走,像是兩條平行線。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同周見霄這樣完整走過一次,開始是沒時間,到後來就沒有機會了。
這也算完成了他的一個心願。
想到這裡,他又莫名開心起來。忽然人群中傳來喧嘩,原是一名幼童,趁着長輩不注意,偷偷掙開手,呲溜一聲就鑽了進去。
恰好一頭撞到周見霄腿上。
幼童重重摔了個屁股墩,又被男人面無表情的冷臉一驚,頓時扯着嗓子哭嚷起來。
周見霄試圖調整出溫和的表情,他蹲下身,伸出手:“沒事吧。”
幼童哭得更大聲了。
周見霄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卻被很好掩飾下去。隻見身邊侍女快步上前,她輕聲哄着孩子,牽起他的手,緩步走向人群,尋找着他的父母。
哭聲漸小,少荏劍君緩緩起身,他順着侍女走去的方向看去,擡眼時,恰好對上他的眼睛。
隻一瞬,便挪開了。
不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姜南站在原地,又愣了許久,這次他沒有繼續走下去,隻是注視着那人的背影一點點消失,湮沒在人群裡。
那時,他就明白,是時候該離開了。
世間緣分不過飛鴻踏雪。
此時,幻境裡的周見霄也迎了上來,他握住姜南的手,十指緊扣,沖沈揚戈微微颔首:“辛苦了。”
“我們走吧。”
他低頭看向身邊人,眼底滿是溢出的溫柔。
“走了。”姜南笑了笑,他似乎又沒心沒肺起來,牽着他往光亮處跑去。
“師父!”沈揚戈接過了那根沾血的木簽,隻見姜南的眼睛徹底失去了光亮,灰撲撲地倒映着翻飛的蝶。
代表魂魄的光點潰散,像是驚飛的螢火。
噬魂蝶展翅飛舞,它們拖着殘損的翅膀,追逐着光點。
沈揚戈擡頭看着,他瘋了一樣,赤紅着眼,揮劍将邪物斬落:“滾!滾開!”
最後,他連滾帶爬地撲向了自己的包袱,怎麼都解不開結,滾燙的淚滴在布上,洇開一個個水漬。
他們甚至,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他哽咽着,扯爛了包裹的披風,零星物件散落了一地,便跪坐在地,倉惶找尋,最後終于摸到了一根小小的線香。
甯聞禛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一直守在姜南身邊,動用自己唯一的能力,驅趕着噬魂蝶。
“揚戈,快點,還有!”他焦急呼喚着,看着姜南逸散的魂魄被蝴蝶擒住,一點點吞噬。
沈揚戈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地上微微動彈的殘翅上,眼中霎時亮起了光。
“師父,你說過的,不能留遺憾——”
“我帶你去見他。”
他抖開披風,點燃了引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