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坐起,取出匣内的鞭子。
雖是鐵鞭,摸起來卻很是柔軟,玄鐵絲盡數被糅入皮革中,趙珩捏住鞭身,不出所料,果然在上面摸到了花紋。
但不是鳳凰羽。
趙珩納罕地挑眉。
奇了,這位姬将軍轉了性子不成?
二指捏住鞭子,從最纖細的頭部一路捏到尾端,皮革浸透了油,光滑而冰冷,他向下摸,碰到底部時手一頓。
在鞭柄底部,鑲嵌着一顆鳥卵大小的羊脂玉,玉質細膩光潔,觸手生溫。
縱然看不見,趙珩亦察覺得出,這是一根珠光寶氣,看起來分外華美無害的鞭子。
趙珩将鞭子折成三疊,心道,就如姬将軍姬循雅一般。
男人看似恭敬守禮,連掐着他喉嚨時都要稱他為陛下。
趙珩揉了揉眉心,輕輕吐了口氣。
随後,動作猛然一滞。
程玉推開門,大步進入殿内。
目光一掃,見殿内與昨日無甚差别,隻桌案上多了一本沒有阖上的懷帝本紀。
書冊兩旁,分别擺了兩隻青玉杯,一隻杯内的茶已被飲盡,另一杯茶隻被喝了一半。
程玉眼神微暗。
趙珩晃了晃手中的鞭子。
他聽得清正殿傳來的聲響,隻不過,今時卻比從前過來時用得時間要長片刻。
不多時,腳步聲越來越近。
最終,停到了床邊。
膽大包天的仆從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趙珩。
發帶、藥綢、寝衣,程玉視線一件一件地審視過趙珩周身所有,眼中真真切切地籠上了層滿意。
在看到趙珩握着的鞭子時,他陰郁了半日的神色稍霁。
鞭子太長,即便折了三次,仍未完全收攏,狹長的頭部搭在趙珩的手腕上,随着趙珩的動作輕蕩。
一下一下,撞在皇帝手腕内的皮膚。
手指虛空點了點趙珩眼上的綢帶。
他認真地想,明日要不要将藥綢換成素白?
程玉身量修長,半遮燭光,投下的陰影足以将身下的帝王全然籠罩。
趙珩微微皺眉,程玉身上的藥味太濃,苦香侵蝕呼吸,吐納之間,藥香萦繞,濃烈得幾乎令人難以喘息。
皇帝啟唇,命令道:“低頭。”
忠仆自然唯命是從,程玉俯身,拉近了與皇帝的距離。
兩人距離不遠不近,不夠皮膚相貼,卻恰好夠呼吸交融。
趙珩擡起空閑的那隻手,一把捏住了程玉的臉。
他本意想捏住下颌,奈何看不見,手指幾乎裹住了程玉的下半張臉,他毫無準備,掌心就撞到了一片冰涼濕潤的柔軟。
趙珩眉頭擰得更深。
是程玉的嘴唇嗎?皇帝有些煩躁地想,好濕,他喝了茶過來的?
程玉一動不動,任由皇帝動作可稱粗暴地捏着。
眸中情緒翻湧,他死死地盯着趙珩的臉,一下都不願意挪開。
趙珩卻一下松開手。
程玉仍保持着這個姿勢沒有動。
須臾後,一陣森涼驟然貼面。
是,程玉的眼睛驟然亮起,不是少年人那種飽含希冀的閃爍,反倒像是,大戰之後,無人認領的屍首被潑上火油,倏地點燃!
血腥味伴随着烈焰熊熊燃燒。
是,他親手給趙珩挑的鞭子!
皮鞭緊緊壓在皮膚上,寒意砭骨。
這是一個羞辱意味極重的姿勢,趙珩顯然在報複他昨日在皇帝臉上寫字的逆行。
皇帝擡腕,拿鞭子拍了拍程玉的臉。
不重,動作漫不經心極了,似乎隻是在打一個無足輕重的死物。
縱然皇帝用力很輕,但鞭子内糅了玄鐵絲,不過一兩下,就抽得程玉面頰泛紅。
“玉卿,”趙珩道,一點熱氣随着他張口撲灑到程玉的唇上,“是來領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