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動未動,置若罔聞。
程玉餘光瞥過,見一個修長的人影投射在窗紙上,人影繼續道:“程大人,将軍有急令,需要您過去一趟。”
趙珩嗤了聲。
殿中氛圍頓時松懈。
趙珩順手又摸了兩下,“去吧,程大人,汝主在喚你。”
程玉喉嚨内熱意不減,非要何種甜腥的液體滾入其中方能止渴。
他深深地看了眼皇帝,寫道:陛下才是奴主。
趙珩露出個若有若無的笑,“叫聲主人聽聽?”不待程玉回答,他将手一甩,無趣道:“朕乏了,下去。”
程玉俯身,即便知道趙珩看不見,還是畢恭畢敬,好像皇帝真是他主人似的,見了一禮,緩步退出潛元宮。
兩人至庭中說話。
程玉的嗓子有些沙啞,“何事?”
“回大人,是邕州傳來的消息。”來人奉上信,“請大人一覽。”
程玉撕開信,目光一掃,見紙上第一句俨然是:甯王府有異動。
他看東西極快,一目十行地掃過信,而後露出個陰陰測測的微笑。
果然,果然,在知道皇帝活着後就都按捺不住了。
甯王要做什麼,想殺了皇帝?亦或者,像他一樣,想操控皇帝?
但無論甯王欲做何時皆無妨,因為,他不會讓甯王如意。
程玉慢條斯理地将信折好,還給來人,“燒幹淨。”
“是。”
讀完信,程玉擡頭,見内殿燭火已熄,遂淡淡道:“去書房。”
……
自昨夜後,程玉每日都來。
趙珩雖不是個性情溫厚,毫無脾氣的人,但到底不在小事上記仇——趙珩先是北澄世子,大些是齊君公子,未至弱冠便是國君,後來吞并海内,做了天下之主,通常有氣當場就出。
最最重要的是,有程玉在,潛元宮本就可口精細的菜肴更加花樣百出,取各地之精華,菜色多樣到了有些連趙珩都沒聽過。
飯好吃,趙珩就沒法對程玉太苛責。
兩人在一起用膳用了數天,第九日時用膳用了一半,趙珩忽地拿未用的筷子給程玉夾了塊肉。
不知到底是什麼,為了掩蓋其本身的腥膻,菜便做得味重些,鹹辣椒香與炭烤出的油脂香混合,勾得人饑腸辘辘。
趙珩看不見,也不知他如何精準地将菜夾給程玉。
程玉看了眼碟中金黃中微帶椒紅的菜,無聲無息地擡眼看趙珩。
趙珩喝了口湯。
喝完後覺察到程玉還在看他,遂不悅道:“玉卿驚訝得仿佛看見一條狗給你叼來了骨頭。”
狗喂主人嗎?
雖程玉覺得趙珩這玩意和狗一點關系都沒有,他養過所有的狗都忠心耿耿,面對主人聽話乖順,趙珩此人,程玉無聲地冷呵一聲,縱然覺得十分不像,還是為這句話,将菜吃了。
聽到聲響的趙珩:“……”
你是真有毛病。
用過午膳,趙珩在庭院中躺着喝茶曬太陽,程玉則多被姬将軍命人叫去書房。
或許因為程玉同姬循雅禀告了趙珩近日的乖巧,姬将軍心情上佳,連帶着整個潛元宮的護衛都放松了不少,至少沒有皆闆着一張死人臉當值了。
李元貞今日為得了一護衛的笑臉而受寵若驚,忙笑着點頭回應。
他轉身入正殿,面上笑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去給皇帝換藥,正上藥時,皇帝突然問道:“潛元宮的護衛比前幾日可少了?”
李元貞一愣,“是,”他有些驚訝,“敢問陛下如何得知?”
趙珩不以為意,随口道:“朕聽見這些護衛巡邏時腳步聲愈發輕了,便想着,姬循雅是否撤走了一些人。”
李元貞望着皇帝清瘦的臉,心中頓生幾分感慨,歎道:“姬将軍,愈發信任陛下了。”
信,皇帝已經認命。
趙珩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大約是吧。”
入夜後,程玉照常過來。
他雖入内殿,但從不留宿,在趙珩沒睡時偶爾看信看書,但多數時候都被皇帝令他做些端茶倒水的瑣事。
至趙珩将就寝,方離開。
燭火昏暗,柔和地撒在程玉身上。
趙珩看不見,卻聽得見對方輕柔平穩的呼吸。
程玉雖不像個正常人,也很不像個人,但安靜下來時,當真有幾分甯靜娴雅之感,有他陪着,心也跟着平和些。
趙珩聽到他将信折起的聲響。
程玉往趙珩的方向看了眼,似乎覺得趙珩已經睡了,便起身,腳步輕得近乎無聲地向殿外走去。
“玉卿。”趙珩懶洋洋道。
腳步聲一頓。
程玉轉身,看向趙珩。
帝王懶散地半靠引枕,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