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鎮,風雲變幻。
天剛放晴,地面上的人沒能安生多久,就迎來了新一波的瓢潑大雨。滂沱暴雨中,雷聲大作,響雷是一個接一個的往下砸,像是雷公電母敲戰鼓執神鏡,你落錘我翻鏡,配合默契地上演一出天崩地裂。
越星拖着莫昊麒在電閃雷鳴中一路狂奔。莫昊麒跌跌撞撞跑得鞋子裡灌滿了沙,兩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心裡的叫罵在“我跑不動了,跑不動了!”和“艹,破雷怎麼追着老子劈”之間反複橫跳。
罵歸罵,該跑的還得跑。
都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莫昊麒此刻遭的罪,完完全全是不測的風雲帶來的。
誰能料到,于聲與灰離開沒多久,老天爺就又變了臉色,雷雲遮天,茫茫沙漠刮起了又一輪驚天動地的龍卷風。這還不算,劈裡啪啦落個不停的閃雷像長了眼似的,避開捧着花發呆的唐允鳴,淨追着其他人劈。
莫昊麒就是其他人中倒黴的一員。
越星身負照顧累贅的重任,忙不疊地拽上莫昊麒去屋裡躲避。然而當她好不容易連拖帶拽終于帶着莫昊麒來到屋檐下,自己右腳堪堪跨過門檻的刹那,身後的人突然“哎喲”一聲摸了摸腦袋,不走了。無奈,越星隻得回頭看。
還好還好,莫昊麒腦袋沒開花,隻龇牙咧嘴摸着頭頂被砸出的一個包。
雷雨驟停,天降冰雹,乒乒乓乓。
砸中莫昊麒腦袋的不是沙石,而是一顆豆大的冰雹。
莫昊麒被凍得人一個激靈。
這天災他是受夠了,他想回家。
唐允鳴抱着月神花安然無恙杵在原地,看着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尤其是老給後勤部找麻煩的莫昊麒焦頭爛額,他幸災樂禍地想,如果這時候自己手邊有一包瓜子,一定能滿足地嗑上一整碟。
他暗下決心:下次得把瓜子存進裝備庫。
隻可惜,現在他手中捧着的不是瓜子,而是月神花。
花苞在他懷中默默舒展花瓣,悄無聲息地生長。月神花泛着蒼藍幽光,柔韌的枝條在風中輕輕搖晃,花如其名,花色明如月,薄葉晶瑩剔透仿若天降之物,周身纏繞氤氲月色,如夢如幻。
在這無人留意的時刻,月神花迎風綻放,搖曳生姿。
……
地下。
彎月鎮的鎮長帶頭領路參觀,不大一塊地兒卻遲遲沒有逛完。究其原因,隻怪居民如火的熱情讓人難以招架。他們走着走着,加入隊伍的鎮民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原本三四人的參觀隊伍,轉瞬成了浩浩蕩蕩的長龍,将殘破的小鎮擠得水洩不通。仿佛整個小鎮的居民都被客人的到訪驚動了,全都不幹事了,争先恐後湧入廣場參觀。
一時之間,于聲竟分不清究竟被參觀的是小鎮,還是他自己。
熱情好客的鎮民裡三圈外三圈将客人,更準确的說,是将于聲一個人團團圍住。遲來的鎮民被擋在外圈,瞧不見人,有的踮起腳張望,有的索性跳了起來,像一群蹦跶的小兔子,上竄下跳地往裡頭看。不知不覺間,灰與于聲之間已經隔了一圈又一圈的居民,視線掠過這群蹦蹦哒哒的小煤球,才能勉強看見彼此。
于聲感到了略微的不自在,除了錯失問話良機的遺憾,更多的是因為人群的簇擁。
比起惡意滿滿的襲擊與包圍,這些看似沒有惡意的靠近,反而讓他局促難安。
自黃金屋企劃失敗後,他時隔多年重見天日,回歸正常的生活。他嘗試過融入人群,像其他少年人一般上學,交友,出遊。然而鬧哄哄的街道,平凡日常中喜怒哀樂,安全又豐富多彩的花花世界……這一切的一切,他在很長一段時間,既無法感知,也無法共情。
真實的世界,與他曾經經曆的虛幻世界何其相似。而他,更像是剛從一個把危險擺在台面上的遊戲裡脫了身,緊接着就被帶入了另一個用謊言與美夢粉飾太平的遊戲。
不一樣的遊戲規則,不一樣的人物,莫名讓他産生一種格格不入的錯覺。即便他早就學會模仿普通人,來自他人的注視與圍繞仍令他不時感到不自在。那份紮根于心底的,仿佛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疏離感,始終不曾消弭,反而随着日漸增長的閱曆蔓延滋生。然後在猝不及防間,将他拖回過去的時空,逼迫他重新審視自己年幼時做過的愚蠢抉擇。
如果當時的他沒有被平和熱鬧的假象蒙蔽,如果他能不為情緒所累,如果他能早些找出異常的發端,或許他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