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的宴席整整擺了七天,府裡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中秋節。四皇子一早攜新婦進宮陪太後共度佳節。熱鬧了許久的王府終于清靜了,孟氏早早便歇下,各房下人們閑來無事都各自散去。風清月朗,銀河微隐,許久未出青溪院的禾兒這才出來走走。
大婚剛過,府裡各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争輝,說不盡的富貴奢華,身在其中卻更覺凄涼。除了青溪院,府裡經翻新擴建,他處已經快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青松拂檐,玉欄繞砌。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于石隙之下.白石為欄,環抱池沿。天上一輪皓月,池中一輪水月,相映成雙。微風一過,水面泛起粼粼漣漪。隻歎月虧終有盈,人無再逢日。
禾兒失落地看着天邊的月色說:“殿下,你可還記得去年中秋我們的約定?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禾兒正在這裡看着月亮,殿下答應過我,中秋夜無論在哪裡都會看着月亮。你食言了。”禾兒不知道,此刻在千裡之外的鳴沙山下,月牙泉邊有一個男子正遙望着天邊。天上月和泉中月交相輝映。他拿着一個荷包放在胸口,那個荷包上的針腳生澀,歪歪扭扭地繡着“一生一世一雙人。”他隐忍克制,以己之命換一方安甯,從此畫地為牢,浮世萬千念一人。
那一日在朝堂上,就太子處決一事争論不休。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派都主張斬首示衆。四皇子以保全皇家顔面為由請求太後賜毒酒。幾位老臣以死相逼,最終太後才妥協留太子全屍。四皇子安排人偷換了毒酒,太子飲後進入假死狀态。為防橫生枝節,提刑官驗屍後即刻下葬。因太子是戴罪之身,入殓儀式十分簡單。二皇子雖覺此事蹊跷,一直派人盯着,但一時也找不到破綻。次日夜裡,秦三哥偷偷前往皇陵重啟太子墓,把太子救了出來。
太子快馬加鞭連夜出城,四皇子在城郊已等候多時。看着風塵仆仆而來的兄長,跪地拜道:“臣弟無能。皇兄此後路途艱險,且多保重。”
太子下馬扶起自己的兄弟:“老四,今日的結局已在你我所料。中原民貧兵弱,經不起戰亂。且休養生息,扶植農桑,以治以教,仁聲義問,不出數年,元氣漸複,匡複我族。父皇受苦多年,為子不孝,兄長此番遠去,當盡早安排,救父皇于水火。”
夜色掩蓋了四皇子臉上的情緒,他隻是應聲道:“是”。
太子:“我于權勢本無留戀,從此閑雲野鶴,寄情山林,天高地闊。此後道阻且長,千斤重擔都于你身。”
四皇子:“皇兄所囑,臣弟謹記在心。”
太子:“唯有一人,托付于你,千萬護她周全。不要告訴她我還活着,自此世間已無承猛。”
四皇子欲言又止,他希望禾兒至此忘了兄長,但他又怕她傷心。
太子:“她若知道必追随我來,寄情山林未必是坦途。餘生,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她平安。”說罷,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上馬而去。而這一夜發生的事,禾兒永遠都不會知道。也許,她這一生都要帶着對太子的思念和對四皇子的誤解。無論前路艱險,她都要好好活着,她要成全他餘生的心願。
她睹月思人,黯然神傷,漫無目的地在府裡走着。翻新後遊廊都改了走向,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轉過山坡,撫石依泉,過了荼靡架,再入木香棚,一徑引入竹籬花障編就得月洞門。兩邊是抄手遊廊,禾兒覺得似乎有些眼熟,走過遊廊盡頭是一間小廳。小廳亮着燭光,門沒有關,禾兒想進去問路,卻發現裡面沒有人,大概是管事的婆子值夜偷懶去了。小廳裡擺放着一架七弦琴,禾兒心下就是一驚,難怪剛剛走來覺得遊廊有些眼熟,她第一日進府就是在這條走廊上看到四皇子抱着袁氏。
原本膽小的她走進去卻未覺害怕,輕輕撫着琴弦道:“袁姐姐的琴音如行雲流水,隻可惜再無機會聽到。不知袁姐姐如今可見到了殿下?”她不知不覺坐在裡琴前開始撫琴,輕輕哼唱着:“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悠揚婉轉的琴音,如泣如訴的歌聲在寂靜的府裡回蕩。
突然,一個身着衣着華麗的女子沖進來,一把掀翻琴身,轉手就甩了禾兒一記耳光:“小賤人,又是你!”
四皇子跟在女子身後進屋,呵退跟進來的下人們,一把扯住那女子。那女子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禾兒被打懵了,沒坐穩直接摔在地上,她隻感覺嘴裡泛出一股血腥味。禾兒好一會才緩過神,認出了眼前這個怒氣沖沖的女子。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太子妃,現在應該叫四皇子妃。雖知終究會見面,但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承緒過來扶起禾兒,萱玥沖上來還要再動手。他把禾兒護在懷裡,一把推開萱玥。萱玥沒站穩,跌在地上。這下她的怒火徹底爆發,爬起來抓起身邊的茶盞向他們砸過來。承緒眼疾手快接住茶盞,向萱玥腳邊狠狠地砸去。萱玥顯然沒想到四皇子會還手,一時間愣在原地。
承緒冷冷地說:“這裡是本王的府邸,不容任何人放肆。”
萱玥怒火更盛,指着禾兒罵道:“你個不要臉的賤婢,之前迷惑太子,現在又來這裡邀寵。不知廉恥!”
禾兒隻是眼神空洞地看着萱玥,她覺得她真是個可恨又可悲的瘋魔之人。每一次見到她,她都如此歇斯底裡,怒不可遏。她每一次嫁的人也都不愛她。承緒拉着禾兒往外走,皓天上前來攔住萱玥。禾兒隻覺得府裡又多了不少生面孔,大概都是跟着萱玥郡主陪嫁過來侍奉的。孟氏匆匆忙忙地趕過來,看樣子像是睡夢中被下人叫起,頭發還有些淩亂。
孟氏見到四皇子跪下請罪道:“妾身失職,不知今夜殿下和王妃會回府,安排不周。請殿下恕罪。”
四皇子不耐煩地說:“你去安撫下王妃。”
孟氏道:“是”,便沖沖去見王妃。
四皇子轉頭看下禾兒,她被打的側臉微微腫,他忍不住心疼,聲音柔和了許多:“你不要害怕。本王不會再讓别人傷害你。”
禾兒隻是抽回手,又往後退了一步,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說:“奴婢謝過殿下。奴婢還沒恭賀過殿下大婚之喜。奴婢在府裡身份尴尬,還請殿下放了奴婢吧。”
四皇子:“禾兒,有些事我不得不為之。”
禾兒冷笑了一下:“殿下高高在上,不得不為的事情太多了。恕奴婢卑微如塵埃,無法理解殿下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