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臉上寫滿了茫然，許久，他輕輕搖頭：“我不知道......若和他相認的代價是留他一人在這個世界，那我——我甯願保守真相待在他身邊看着他走完這一生。”

“......可我若是這麼做了，林先生就也要和我一起留下了。”他苦笑道，“您的世界也有等着您回家的人......我不願抛下韻兒一人，可我也不忍讓我的私心連累你。所以我不知要做何選擇......”

困擾着雙方的是同樣的問題：是選擇自己的私心，還是選擇成全對方？在真的遇到琴韻之前，林雨言隻想着找到對方然後快些回去，可聽完琴韻談心之後他的初衷動搖了，現在面對着不做決定的琴師，他内心又開始搖擺不定。

真的要狠心把他們再分開嗎？黑白兩個小人在他頭腦裡天人交戰。

如果能找到其他離開這裡的方法，或者能讓琴師繼續留在這裡的方法的話——林雨言想起自己剛來這個世界時自殺的想法，但這次他否定了這個方案。

這次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了。

空氣裡彌漫着焦灼的死寂，兩人就這麼站在光暗的交界線，時間悄無聲息地從感受不到它的人身邊流過不知多少。

正當林雨言不知所措時，耳邊傳來琴師釋懷的笑：“帶我見韻兒一面吧，林先生。”

是的，他現在決定好了。“若非您的幫助，我也不會知道韻兒還活着。”他這麼給自己的決定做出解釋，裡面有幾分真假隻有他知道。事實上，琴韻早晚會主動結束這場如同小時候的角色扮演一樣的遊戲——隻要他不主動坦白，其他人基本不可能猜到他的身份，他還有大把時間和哥哥相處。可偏偏琴韻知道了琴師的到來是因為世界的錯誤，隻有琴師回到原本的世界這個錯誤才能修好。于是他做好了犧牲親人相處時間的準備和林雨言坦白，雖然說出口的話處處透露着自己的為難，但在做出決定的那刻他其實已經選擇了放手，讓這場時空混亂的鬧劇回到正軌，各自回到屬于自己該去的未來。

現在琴師也決定成全對方的想法。

“我還記得——隻要得知韻兒還活着......知道他過得還好，我就已經很滿足了。”琴師的聲音越來越小，他閉上了雙眼，呼吸聲逐漸緩慢。林雨言意識到再在這裡呆下去琴師會出事，于是快步邁出了結界。

結界外，神殿派過來研究處理它的神官看見有刺眼的光從結界裡發出，等強光過去再睜眼時面前就多出了兩個人。“快來幫忙！”林雨言有點扛不動背上恢複了身體原本重量的人，“送他去救治所！”

與此同時的神殿外的某處居所，年長的女性神職人員看着手裡沒有顯示出任何景象的水晶球，若有所思。她的腿因事故癱瘓，終身都隻能靠着輪椅行走——這人就是神殿在職先知德文茜。在她身後，另一個年輕的女孩抱着懷裡的書望着她的背影，看對方盯着水晶球看的時間實在是有點長，忍不住出聲詢問：“老師您是遇到了很不好的占蔔結果了嗎？”

“——不。”德文茜将視線從水晶球上移開，十分平靜地說道，“這次的預言很好——空白，結果是無事發生。隻是，它不應該出現在對人未來的預言裡。”

女孩聽後臉上露出了迷茫，随後快速翻動着手裡的書：“......對人的未來預言是空白——呃，讓我想想是代表什麼......”

而德文茜自顧自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代表被預言者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了未來。”

換言之，就是離開了世界，但不一定是以死亡的方式。“出現在回歸的聖子身上的預言——”她喃喃道，随後臉上浮現一抹微笑，“和之前無人犧牲的結果有些沖突了呢。”

“不過，也可能是他要回去了吧。”她合上眼，臉上挂着平和的微笑。

“老師在說誰？”少女不解地問。

面對學生的疑問，德文茜輕笑着搖頭，并沒有回答她——答案隻有她自己知道。

封印法陣的建造遠沒有預想中的那麼一帆風順，但也是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單個法陣已經可以安全确保至少十幾個異化者被完全封印其中，已經作為應急手段投入軍隊使用。接下來隻要以這個法陣藍圖為模闆對它進行優化就可以了。另外神殿還準備營建一個總和所有小型封印的總封印，零散的單個封印互相連接可以提高封印的穩定性，隻是後續需要每隔段時間為其注入能量。讓所有人都感到驚訝的是，拉斐爾主動請求庫裡多姆讓他擔任封印的守陣人。

“考慮清楚，拉斐爾。”庫裡多姆語重心長道，“守陣的代價不止那卡，還有你餘生的自由。”

拉斐爾不在乎也不會後悔：這是他對自己的犧牲與贖罪。法陣此時不再是法陣，而是一座墳墓，裡面埋葬的不僅是異化者，還有林聖子，以及自己失信的諾言。

如果失去自由會讓他得到自由，這樣的結局對他而言就是解脫。換個角度思考，或許就不會感到那麼悲傷。

但現階段神殿這個突破性的進展還不夠改變現在的局勢，不過這個速度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一切都在按預想中的進展，林雨言終于可以安心離開這裡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要去見一個人。

“介質，時機，專注摒棄雜念……”德文茜住所外蹲着一個翻看水晶球使用指南的女孩，她一邊翻着書本，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林雨言禮貌上前詢問：“你好，我找德文茜先知。她在這裡嗎？”

少女頭也不擡地回道：“老師很忙，沒事不要打擾到她……”

“連我也不能通融一下嗎？”他輕笑了下。

少女總感覺這話很奇怪，擡頭看向了站在她一旁的林雨言，見到标志性的發色後，她短暫地愣了下，随後猛然拔高音量，幾乎尖叫道：“聖子大人——？！”

見附近人的目光都開始往他這裡看，林雨言把鬥篷又往臉下扯了扯，另一隻手趕緊捂上了她還在尖叫的嘴，壓低了聲音說：“别喊啊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繞開那些一直跟着我的神官，你要再把他們喊來我就完不成事了！”聽聞，她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保證自己不會再喊了。等林雨言松開手，她立馬連推帶拽地将他拉進了屋子，探頭向門外張望一番，确定沒人後才關上門。

屋内的布置很複古，基本上都是些舊家具，隻有那些占蔔和預言的用具是嶄新的。“老師這兩年舊疾發作得厲害，所以平日住在這裡養病，但也基本卸下神官的職位了。”上樓的路上她一直喋喋不休，“老師培養我做下一任先知，但可惜我天賦不夠，很多知識都沒學會……”說到這裡，她顯得十分失落。

“做到最好就足夠了。”林雨言回以真摯的微笑，“先知她會選你做繼承人也是有原因的，相信自己，你還有時間。”

少女呆滞片刻，随後露出堅定的表情。走到樓梯盡頭，可以看見德文茜就坐在正對着屋外花園的窗台邊，及時沒看到他們在屋外發生的事她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下次不要再這麼控制不好情緒了，克羅拉。”

被稱作克羅拉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後又回到一樓：“有任何事可以叫我幫忙的，我保證随叫随到。”

德文茜轉過輪椅看着林雨言：“您是為了預言的事來找我的對嗎？”

她是先知，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奇怪。林雨言點頭：“可以麻煩您看一下我的未來是怎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