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你們都過來吧……”哀婦人壓抑着激動的情緒說道。
“他們兩個是陪我過來的。”肖祺平靜地看着她的臉,“而且他們也沒有表達見您的孩子的意願。現在陪同的任務結束,他們應該可以離開吧?”
那位哀婦人的臉上有一瞬的扭曲,下一秒她忽然想起肖祺在第一問裡的回答,裡面确實隻說到了他自己。礙于自身行動條件的限制,她隻能悻悻把臉扭回原樣,但眼中依然飽含怨毒。
“出去再找個地方藏好。”他小聲對趙沂新囑托道,“如果我兩分鐘後沒能出來,你們就先走。知道了嗎?”
這個決定明顯不服衆。趙沂新擰着眉,一臉不甘地盯着他;桑上翎明顯也不同意肖祺一個人以身犯險,可眼下也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脫身。最後趙沂新一步三回頭地被桑上翎推着離開了病房。
直到聽見關門聲,肖祺這才往哀婦人那裡走去。
在離對方兩步遠的距離時,肖祺忽然停住腳步。“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位夫人——”他說,“您的懷裡并沒有您說的,讓我見一面的孩子。”
聞言哀婦人舉着被子的手臂顫了顫,似是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她蜷縮起臂彎死死地抱住那團柔軟的棉織物,失神地喃喃:“不、不會的。孩子......我的孩子明明就在這裡!”
“請您節哀,夫人。”肖祺抱臂打量着她,“您的孩子沒能平安降世,這是現實。”
剛才還沉浸在悲傷中的哀婦人,在聽到他的話後眼中頓時充滿了憤恨,一把扔開被團抓向肖祺。肖祺也沒有被動應對,迅速從随身空間掏出一張定身符貼在她的腦門上。任憑她怎麼努力往前伸手,顫抖的手和鋒利的指甲離他依舊隻有毫厘的距離。
“我的孩子還在——誰?誰偷走了我的孩子!”她張着血盆大口沖着肖祺大喊,“是你!你帶走了它!把它還給我!”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肖祺垂下眼眸,語氣十分凄涼,“當孩子知道是自己的降生帶走了媽媽的時候,他也曾像您這樣悲傷。”
“我們都沒來得及,和對方好好見上一面。”
話落,哀婦人劇烈的掙紮倏地僵住了,似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每個孩子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中降生的,您真的很愛自己的孩子,才能一直記挂着它。”他繼續說,“不管是您還是我的媽媽,她們都是如此......可能你們在心愛的寶貝降生前就起好了名字,幻想着孩子降生後的生活,給他們準備每年的生日禮物,考慮好了第一張全家福的拍攝地在哪裡,規劃好了未來的學習和興趣的培養,甚至還會想他們各種未來會去往何種崗位......”
“從嬰兒到長大成人,在不定的未來裡一路陪着我們長大,在每個階段留下數不清的回憶和照片,說下無數遍我愛你......”
“——但我們都沒有機會看到了。”肖祺緩緩合上眼,“無論走的人是母親還是孩子,被留下的人所承受的傷痛是一樣的。”
“可是——”他走上前去,主動向哀婦人暴露自己的要害,“你的孩子、我的母親,他們希望看見我們在他們走後這麼痛心難過嗎?”
“你希望讓你的孩子看見你如今這種樣子嗎?”
定身符的生效時間結束,哀婦人随時可以撲上來。神奇的是,她沒有第一時間這麼做。大概是肖祺一番話喚起了她的母愛,也順帶恢複了些為數不多的良知,總之她沒有再有下一步動作。原本詭異的臉慢慢增添了幾分柔和,低着頭木讷地看着不成人樣的手苦笑着,任由粘稠的黑色液體落在上面。
半晌,她擡起頭,眼中帶着說不清的慈愛:“你原來是小祺嗎?”
肖祺的身體猛地一怔,面上一直平淡的表情轉變為巨大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是啦,我早該猜到你是小祺了。”她的臉在肖祺眼中竟變為了照片裡媽媽的樣子,“我的小祺這麼善良,他一定不會看着别人也這麼傷心的......”
“......媽媽?”肖祺小聲喊着對婦人的稱呼。
聽到這個稱呼,婦人驚喜地看着肖祺:“小祺居然在喊媽媽嗎?沒錯,小祺,我的孩子——我是媽媽啊。”
她朝着肖祺張開臂膀:“來,過來,讓媽媽好好抱抱小祺。”
在日思夜想的親人面前,孩子的内心總是如此易潰。肖祺也跟着放下防備,帶着無法言喻的喜悅與落下的眼淚,準備投入母親的懷抱——
哪怕隻是虛幻的影子,他也想去擁抱那從沒真切觸碰過的身影......
“肖祺!”
趙沂新急切緊張的呼喊将他的思緒拉回,伸手的動作也為之一頓。剛一回頭就看見趙沂新破門而入,閃到他身後攔着他的腰往後面拖:“你冷靜點!看清楚她不是楚阿姨!”
雖然他這麼提醒,但等肖祺再次回頭時,面前的人依舊留着母親溫柔的臉。
“不是的......”肖祺無力地靠在趙沂新身上,不願意面對現實,“她不是——”
“楚阿姨她不會這麼對你的!”這句話,趙沂新幾乎是吼着說出來的。
“她那麼愛你,怎麼能認不出你,還讓你陷入危險?”
沉重的現實砸在身上,那是足以令人窒息的鈍痛。
“小祺不認媽媽了嗎?”婦人悲傷地皺眉,繼續勸導,“小祺不想見媽媽嗎?來,到媽媽這裡來......”
至此,肖祺終于放下了那自以為是的期待。“……你不是她。”肖祺垂着頭,自嘲地笑着,“你這樣子,怎麼會是媽媽呢……”
一切都是假的。都隻是一場為等待他自投羅網而編制的幻覺。
計謀被識破,哀婦人的僞裝徹底褪下,陷入了癫狂——她的行動規則已觸發完全,現在已經不受自身規則的限制,伸着銳利的爪子就朝着兩人抓過來。
“砰——!”
響徹整個房間的槍聲震得肖祺捂緊了耳朵。再一睜眼看去,隻見哀婦人的身體被定在半空,沒兩秒就像放壞的果子一樣軟成了一灘,随後徹底沒了動靜。
“呼……幸好打中了。”桑上翎握着手槍站在門口,剛才那一槍正出自他之手。本來他不想這麼做的,但事态緊急,隻能用這招先把人救下。
“先快走吧!待會兒這槍聲要來再引人就麻煩了!”他沖還在發呆的兩人喊道。
另一間空病房。
肖祺摸摸鼻尖,難得不好意思地問:“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這個你得問問你的‘好同學’趙沂新。”桑上翎聳聳肩表示與自己無關,往遠離兩人的地方退了退。
另一邊的趙沂新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你那點小性子我還不了解嗎?笨蛋。把我們都支走獨自面對那怪物,最後打不過甯可來個一換一也不願意逃走。真當我很好糊弄是吧?”
“我們都認識十幾年了,我對你的了解可是比你自己還深。但你好像從來都沒了解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和你置氣疏遠你,甚至還理所當然地認為我不要這段感情了,想跟你當死對頭……就像這次,你很驚訝我為什麼會出現。”他按着肖祺的肩膀和他對視,臉上的失落這次怎麼也藏不住,“你怎麼就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回去找你呢……”
“你……”肖祺愣愣地看着他,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敢繼續說。
“我一直都沒走。”他像是累了,直接把頭埋進肖祺的頸窩裡,“我一直在門口等你出來……本來我看她已經停止攻擊你了,直到你對她喊媽媽,甚至還哭了……我不知道你都看見了什麼。”
“楚阿姨的死不怪你,沒有任何人怪你……”趙沂新将人摟緊了些,“你其他的家人們都很愛你,但你一直在自責,到現在也一樣——即便連你自己也沒發現。”
“往前看吧,小祺。”他拍拍肖祺的背,“就像你說的,楚阿姨很愛你,她也不忍心看着她的孩子因為自己的死而自責一輩子。”
肖祺感到喉嚨莫名發幹,過了好久才從中吐出沙啞的幾個音節:“謝謝你,對不起……”
“道歉幹嘛,你又沒做錯什麼。”趙沂新灑脫地表示之前的誤會都是自己的錯。
“該道歉的是我,我不該為了報複你不理我跟你鬧别扭,以為故意惹你生氣你就能再多看我一眼了——但是我錯了,還差點弄丢了我們的關系。要是能和我的小少爺好好解釋那時是我占有欲作祟,就不會有這樣的誤會了。”
聽出他話裡的言外之意,肖祺一把将人推開,扭過頭不去看他:“不接受某人突兀的告白。”
被推開的趙沂新是一點也不惱,揭下僞裝後他完全釋放了自己的本性:“不接受也行,隻要跟小祺在一起就很滿足了。”
不遠處看戲的桑上翎無聲發出抗議:你們兩個要不要看看旁邊還有人在啊!
這時,兩顆小的星星分别從趙沂新和肖祺身上飛出,隻在空中逗留了片刻就齊齊飛向其他地方。
“叮!第一顆星星‘友情’已收集完畢。”
“星之碎片:幸福*1。當前剩餘所需碎片數:1。”
“——為什麼你們兩個産生的碎片種類還不一樣啊?”桑上翎打趣地看着兩個人。
被點到名的肖祺直接避開桑上翎探究的眼神:“别看我,我把他當發小看。”
比起肖祺,趙沂新就很直接大方地承認:“我隻要和小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從小就在一起玩,早把對方當家人了——這也算親情和幸福吧。”
行,你是老大,你咋說都有理。桑上翎翻了個白眼,心裡十分無語。
——能别在母胎單身的人面前粘糊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