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冥界要挑選适合的鬼魂作為備選鬼差，延續冥神權勢。閻王擡手翻開名冊，施法點名，從大漠中召喚來了一位迷失的鬼魂，改名為溯冥。”

“至此，一切順利。可片刻後，從那冥河北岸又爬出了一隻全身濕透的魂魄，居然也乘風來到了閻王跟前。他似乎睡了很久，甚至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

“一位兩魂，前所未有，因此冥界上下皆為震驚。衆差使幾經商議，終于決定順從天意将兩人全部留下。”

“溯冥與北冥，所謂兄弟，實為對手。他們隻有一人能登上那個位子，成為冥界的主宰……”

大個子停下講述，像是要故意引起讀者閱讀興趣一樣眯着眼假裝思考。圍着他的一群小鬼果然等不及了，甩着他的手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追問。

“所以呢所以呢？怎麼了？”

“他打敗他哥哥了嗎？”

“他是不是死啦？”

“對啦！他差點死了，而且是徹底化成灰的那種！”大個子欠兮兮像大老鼠般嘻嘻梭梭地笑着，扭曲的臉寫滿鄙夷和諷刺，“因為他有一個緻命的弱點！他的心裡有問題！”

“什麼問題啊什麼問題啊！”

“他的問題很大啊！在他被選擇留下後，那老閻王叫來蔔師為他占蔔命數，結果發現了大問題！”

“他心象有缺，不知道愛是什麼意思！而這意味着他的心境如短缺了一塊木闆的木桶一般，極易在内部情緒或外力的沖擊下攻心而亡，魂飛魄散。”

“啊，那他怎麼辦？”

“有兩個方法，第一，修煉無念無執的無情之道，從根源上斬斷問題。而無情無義，是成為冥神的必然條件。所以如果他這麼做了，就是一舉兩得！”

“但他并沒有走這條路。他找到了另一個辦法：用一塊符咒，補全心象。而那蔣哲辰，就是他尋到的出路。”

“蔣哲辰是誰？”“不要緊，就是一個将死沒死的家夥。”

大個子伸手堵住提問小鬼的嘴，自顧自繼續：“事實證明他失敗了。他被下罰還陽，成為最底層的打工人。而他親自挑選，親自救下的人，卻借力得到了半個職位翻了身！嗚呼哀哉，真是可憐，可歎！”

“所以……他被背叛了！”“對啦！那個蔣哲辰在關鍵時刻臨陣脫逃，沒保護好他。他被他那已經變得無情無義的哥哥集中要害，差點死翹翹！”

小鬼頭們一陣唏噓，像是看見奧特曼被怪獸擊倒了一樣難過，恨不得自己上去幫忙。

“蘇北冥太可憐啦，我們要去幫他！”“對對對！我們要幫忙！”

終于等到了想要的話，大個子的嘴角都笑歪了。他拍拍屁股從石墩子上跳下，一把攬過小鬼們，擺出老大哥的樣子：“對！他太可憐了，我們去幫他！我知道他在哪，跟我走！我到你們去實行正義……”

高空抛物，一塊闆磚從天而降正中那不懷好意的大個子。大個子剛剛張開的大嘴還沒來得及吞下任何一隻小鬼的腦袋，就出師未捷中道崩卒。

“給爺死！”

一身白大褂的玄台從後面跳出來，拿着碎成兩半的磚就是左右開工一頓輸出，直到那大個子徹底消失才停下手來。

“光天化日拐賣小鬼，你這種鬼真是好死！”

他正義凜然地站起身，才發現身邊的小鬼都已經吓跑了，隻留下一隻跑的慢些的瘸腿娃吓呆在地，連眼淚都不敢流。他終于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像比鬼還要可怕。

“呃……小孩，别怕，我是好人。”

他扯出溫和的笑扔掉兇器，蹲下去把小鬼拉到懷裡。

“他是壞蛋，我才是好人，你們太小了找不到去地府的路，讓哥哥帶你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鬼發出尖銳哭嚎，哄不好的那種。

“呃……唉……不哭不哭，你不是要去見那個蘇北冥嗎，你不是要去幫他打怪獸嗎？我認識，我帶你去見他好不好……”

小鬼哥不哭了，扯着哭腔看他：“真的？”

“真的。而且，我還知道那個壞蛋講的是錯的，我告訴你真相好不好。”

拍拍落了污漬的外套，玄台抱起瘸腿的小鬼，重新往回走。

“你真的認識他？”

“當然，我是他……蔣哲辰的朋友，他受傷的時候，是我救回來的啦。”

“你是壞蛋的朋友？”

“不不不，哲辰不壞。他沒有臨陣脫逃，他隻是……有難言之隐。”

玄台歎氣，啧啧搖頭。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真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那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很好，他很厲害。他是北冥的護心符，是永遠會站在他那一邊的……他會耍槍，會耍刀，砰砰嗙嗙的，可牛逼了！”

“那蘇北冥呢？”

“他……他……”

玄台壓低聲音：“他就是塊冰山，能凍死你的那種……”

“說我壞話，有意思嗎？”

古樸石闆路旁，堆滿花盆的房門打開，像是社區服務中心一樣歡迎着所有迷路的靈魂。話題的主人公之一就站在門口，蛇一般的眼睛冷淡地掃過玄台和他麻雀般多話的嘴，最後停在了那個小鬼身上。

不愧是曾經地府的小領導，玄台這個活着的都得抹汗。

“那個，這娃迷路了差點被騙走，我正好路過救了一下……那個工農路那邊還有很多這樣的……”

蘇北冥面無表情地審視他，然後走向他。有那麼一瞬間，玄台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謝謝，我會派人去督查。”蘇北冥接過同樣呆滞着的小鬼，抱在懷裡拍了拍，走了。

天殺的！吓死人啦！

……

一朝天選之子如今從冥神候選落為下鄉幹部，真是笑死人的劇本。

“好笑嗎。”

北冥坐在一堆小屁孩鬼頭中間，面前還是一位耳背到無法溝通的老爺爺在絮絮叨叨。他分明面無表情，但玄台看出了三分疲憊、兩分迷茫、四分生無可戀和一分無可奈何。

對，他現在的任務就是最下層最苦力的引路人，專職處理徘徊人間的迷路鬼和訴訟上報覺得自己沒死的冤死鬼。手下幾乎沒人，幾乎隻有一兩隻之前的從屬半死不活地飄着，對面前的混亂也處于同樣的無從下手。

“不好笑不好笑。”

作為一名醫生，活了這麼久。玄台一般不會笑，直到他抱來的那隻小鬼一個巴掌吧唧一下拍在了北冥臉上，他終究還是沒忍住。

“他……他不是故意的對吧……”

蘇北冥的嘴角抽了抽，起身。

“诶诶诶……嗯……别生氣，你才好的……”

玄台已經做好了他把那小鬼往地上扔的準備，他都伸手要去接了，卻接了空。蘇北冥隻是把小鬼交給鬼下屬，接着斜睨了他一眼。

“勞煩你了。”

你這反差，不知道你以為你要殺人。

“我已經向上申請加派人手了，過幾日大概就不用這麼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