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案不是二殿下親自寫的吧。”
“回陛下,确實如此。”身側站着的黑兜帽微微欠身,“據我所知,是服侍二殿下的奴婢白鸢所代為發布的。”
案前匍匐着的鬼差隻覺得頭頂一涼,他還沒敢擡頭對視就已經吓出一身冷汗。
“既然……”他哆哆嗦嗦地回答,努力想着得體的回答,“既然大人的消息如此靈通,那确實是……是小的多慮了……或許蘇北冥他确實是沒有忤逆您的意思……”
衣擺擦過座椅起身,那皮鞋踏地的步伐若催命的鐘聲般越發靠近,最後停在面前。
“要用敬稱。”
一隻手輕輕拍在了鬼差的腦袋,溫和地揉了揉那一頭亂發。
“滾下去,别再犯傻。”
案邊的黑鴉仍然是那樣站着,隻是無聲閉眼不再去看。
“事到如今竟然還有這樣莽撞之人,”陳溯冥起身,扶腰看着那扇被帶上的門,“真是愚笨。”
“畢竟我确有避嫌之意,一些愚笨的家夥上了鈎也是意料之中。”
蘇北冥的聲音空蕩回響,陳溯冥有些詫異地回頭,看着他居高臨下地坐在椅背上俯瞰全局。
“你……什麼時候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北冥托着腮打量着入戲的兄長,“你的行事風格越發像父親了。”
“是你要我去扮演角色的,”陳溯冥靠近一步靠在桌邊擡頭仰望他,“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
“那兄長還真是自以為是。”
陛下沉默了。黑鴉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對此處進行說明,但蘇北冥躍下椅背,擡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确是忠誠的,”北冥的指尖輕輕敲擊着黑鴉的領口,眼睛卻看向陳溯冥,“但借着某些身份和借口肆意窺視他人的行為或許……有些不妥,對吧?”
黑鴉也是聰明而有眼力的,就同他的夫人一樣。他知道何謂指桑罵愧,更知這是因為陛下在信裡勸告了蘇北冥以血畫符的行為。
“我知道了……”陳溯冥把臉撇開,終究還是掩蓋不住難過,“不會了……”
“不過你勸的也在理,我會注意的。”
先抑後揚,操弄人心。黑鴉默默無言,隻是在心裡認定蘇北冥比陛下更适合這個位子。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陳溯冥背手站在案前看着蘇北冥有些放肆地翻動桌上的物品,模樣和剛剛的鬼差也差不了多少。
“我來做一些解釋,關于一封信。或許黑鴉已經告訴你了,也或許沒有……”他偏頭看向身後的仆從,又轉過頭,“但我改變了主意,我要告訴你。”
“什麼?”
北冥停頓不語,陳溯冥向黑鴉招手,示意他出去。
“到底是什麼?”黑鴉走了,他也可以不再顧慮地走上前去,隔着桌子緊張地去抓北冥的手,“你不要再搞什麼假死!我會瘋的!”
“不是。”北冥垂目看着被攥着的手,強忍着終究沒有收回,“不是這個。”
“那是……”“我沒有告訴哲辰,目前為止你是我唯一的人選,唯一可信的人……
“是關于昨日我與孟婆的來信……”
……
每次渡河,那河水的陰冷都會讓哲辰哆嗦一下。畢竟是脫離肉身,他一直覺得這種感覺和裸奔也差不多。
彼岸的風已經裹挾着塵土飄進他的手中,少見的,這次接應他的是黑鴉。
“陛下與二殿下先行去了往生部總司,我在此接應您并且帶您與他們會合。”
“白鸢呢?”“賤内随二殿下一起去了。”
哲辰用看間諜的眼神看了眼大舅哥的左膀右臂,狐疑地跟上黑鴉。
北冥走之前确實有說過要考慮一下溝通的事,這也是哲辰也跟下來的原因。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是莫名發麻……
……
門内,如同過分濃郁的香草般嗆人的味道刺的他咳嗽起來,打開門的白鸢也都不約而同的皺起眉捂住口鼻。
“好像有什麼東西洩露了咳咳……你确定北冥在這?”“他和冥神大人一同進去的……我隻看見冥神大人出來。”
這并不是個好消息。哲辰一邊讓白鸢去通風,一邊快步奔向屋裡那味道的源頭。
随着最後一道阻礙視野的門簾被拉開,他在幾乎有形而不斷噴薄着的氣味裡奮力睜眼,看見了那刺眼的飄散在池中的白發。
“北冥!……孟婆在哪!”
……
蘇北冥失憶了……準确來說,是變成小孩子了。
無功而返的白鸢帶着孟婆剛剛去天庭交流的壞消息趕回來,病急亂投醫的哲辰一把攥住她質問她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北冥。
“他差點就被淹死了,而你為什麼在外面一點反應都沒有?”
“蔣先生,請冷靜!”白鸢趕緊跪下解釋,“奴婢對殿下絕對忠心!若沒有殿下在閻王殿前為奴婢和郎君求情,奴婢早就因為私相授受被打的灰飛煙滅了!奴婢的命是殿下給的,怎麼會害殿下!”
事實确實如此,白鸢不會動手。而床上那隻小白手也輕輕扯了扯哲辰的衣擺,哲辰隻好松手。
“北冥、北冥……你還記得我嗎?”
哲辰撩起小正太眼前過長的白發,看着變小的蘇北冥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他到底怎麼了!”
孟婆的小徒弟一路滑跪把檢測報告送過來:“水裡含有少部分孟婆湯的粗提取物,好在時間較短影響不大。”
“影響不大?”“不出意外三日内就可以恢複正常。”“有更快恢複的方法嗎?”“呃……即使孟部長回來也不一定有。”
哲辰啧了句,将小正太身上的衣服裹了又裹,最後還是直接抱進懷裡。
“這件事不許外傳……我現在就帶他回去。”
……
蘇北冥是在地府的往生部研發中心遇險的,所有能碰到藥品的人基本都有嫌疑。
而最有嫌疑的就是陳溯冥這個混蛋。他與北冥同進房間,為什麼隻有他一人出來?房間裡的監控為什麼會被他下令關閉?他完全可以接着和北冥商議要事的借口直開白鸢然後将北冥推進水裡。
若是這樣……整個地府就去不得了。
既然隻有三日,那等蘇北冥恢複,一切就可以問個清楚。隻是……
趴在床上的北冥神采奕奕地享受着席夢思的綿軟,像是感覺到哲辰的目光那樣轉過臉望着他。
“哥哥?”
隻是……如今蘇北冥成年人的皮下……是個小孩子,而他根本沒有帶娃經驗。
“别這樣北冥……”“嗯?哥哥?”“求你了,叫我蔣哲辰。”“蔣……哥哥?”
他那張死闆的臉居然展現出這樣天真可愛的一面,這樣嗲嗲的聲音像是炸膛的炮彈一樣在哲辰身體裡到處亂炸。
“北冥……”“北冥?”“對,對對,你叫蘇北冥。”
“哦……”蘇北冥舉着手扒拉着手指,似乎很不适應自己的身體,“我叫蘇北冥……”
“對對對。但乖孩子你為什麼要一直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