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追憶錄:虛無主義者的療愈】
當時是誰主動的?蔣哲辰記不清楚了。
但事情的起因隻是一壺送來的好酒,而從地府回來的蘇北冥被他父親針對得滿腹怨氣,就什麼正事也不想做的靠在椅子裡轉筆。
蔣哲辰問他要不要歇歇。
蘇北冥手裡的筆脫手飛出敲在了那小酒缸上,他盯着蔣哲辰問他那你想做什麼。
“放放松,吃點東西,出去轉轉……煙就别抽了。”
蔣哲辰毫不客氣地拍掉蘇北冥嘴裡的煙,後者逗弄似地笑了。
“喝點酒可以。”“是你想喝吧。”
蘇北冥往他小腿上一蹬,讓他去拿杯子。
然後兩人不知怎麼就開始賽拳,蘇北冥連赢五把逼得蔣哲辰紅了溫,蔣哲辰便發誓今晚會将蘇北冥喝倒。
這當然沒做到,因為蘇北冥根本喝不醉。但這家夥卻也不說,隻是嘲笑,然後盯着哲辰讓他把欠的全喝光。
後來呢?誰主動的?蔣哲辰斷了片,殘存的記憶裡隻有蘇北冥扯着自己的衣領拉近彼此,和自己翻身跨上……
不過……這些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因為蘇北冥與他,一生一死一陰一陽……不可能。
……
庭中落葉堆積,秋意寒涼。蔣哲辰看得實在難受,拿了掃帚和簸箕自己清理起來。
掃了落葉,拔了雜草,順便擦了許久沒人去過的石亭。他在石凳上扶膝坐下,盯着周遭蕭瑟默默無言。
把公務拿到這裡來辦吧。
自從北冥回地府去了,人間斬除孽物的事情全權由他代勞。北冥曾不想讓他當的隊長職位,如今看來也并非不适合他。派發任務、管理審查、調動處置、平息糾紛、總結報告、複查反思……這些東西和曾經在軍事學院裡學的也并無差異,隻是手下從人變成了鬼而已。
鋼筆的筆頭又開始漏油,他想去擦拭卻又打翻了墨水瓶。黑色暈染而來,滿目狼藉、一地雞毛。
他沉默地盯着那些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連一句歎息都沒有便平靜地去收拾,冷靜得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他将白寫了的文案包着墨水全部扔進垃圾桶,找了抹布擦幹桌子,将地毯泡進水裡。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看着上面搓不幹淨的墨水像是屍斑一樣,他突然覺得自己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别。
是啊,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别了。死了,就能去見北冥了吧……
他去給自己灌了點涼水,又站到庭院裡去了。
北冥離開了多久?才一年?明明在他身邊的時候沒有覺得這麼漫長的,如今獨自一人,卻難熬得要命。
現在的自己與他唯一的聯系就是送信的白鴛,可最近幾日連這書信都沒了……
難道是他的父親又刁難他了?難道是那個該死的太傅又在作妖?難道是陳溯冥……
蘇北冥,你為何會叫我這般提心吊膽?我又為何不能常伴你左右!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傷了你……我從來沒有想過傷你的……
你我為何……陰陽兩隔。
秋風蕭蕭,夜霧蒙蒙,此時上路的靈魂能否找到歸家的路?
他望了月亮最後幾眼,回屋去把文案重新寫了一遍。他将屋裡的燈全部關掉,收拾好所有東西,關閉電閘,點了根蠟燭,回到浴室給自己放了一浴缸的冷水。
他沒有脫衣服,就這麼躺進去。水涼得吓人,幾乎瞬間就要将他的體溫全部抽離。他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又清醒了不少。
對,自己是清醒的。這絕非一時興起,絕非沖動行事,他真的想清楚了。
燭光映着他,他在腦海裡最後過了一遍事務,确保萬無一失。他擡起手腕自習觀察着那皮膚下的血管,舉起了水果刀。
他的手終究還是發抖了。
“蔣哲辰,别怕,你已經死過一次了。而且這不是終結,等找了北冥,他會安排好一切的,你要對他有信心。這一切都不會變,什麼都不會變,你還能回來的。沒事的,一切都沒事的。”
他努力勸降本能的求生欲。
“難道你不想回到北冥身邊了嗎?還是說你還要再害他一次?他那樣愛你,遷就你,你卻這般貪得無厭,連一點都不願付出?”
“你配嗎?你是孬種嗎?蔣哲辰,你是孬種嗎!”
他咬牙,罵自己的軟弱。
蘇北冥,我不是孬種,我要來找你……
紅色在水面彌漫開來,他如釋重負地躺倒進水中,抱緊懷裡的長刀,閉上眼睛。
蘇北冥……你會在生死簿上親自寫上我的名字嗎?
“不……不要。”
在走馬燈的幻戲裡,他看見了北冥。他突然發現,北冥陪着自己的時間已經遠超了自己活着的“前半生”。
“你是不是傻?”
北冥跪在浴缸邊握起他的那隻手。他看見自己手腕裡流出的血淌下,沿着北冥的手臂蜿蜒滴落。
“看着我蔣哲辰,别睡。若你真死了,我可沒辦法讓父皇同意複生你。”
蘇北冥将他送染紅的水裡拖出來,扯下自己的袖口為他止血。蔣哲辰隻能看着這一切,他的軀體依然麻木沒了知覺。
“是我不好,是我留你一人這麼久才讓你産生了這等邪念……”
那樣的表情不該出現在蘇北冥臉上,自己死了,他應該很高興啊。他怎麼會……哭呢?
“醫護馬上來了,再撐一撐……我哪也不去,我就在這……”
……
蘇北冥不讓他死,他也就沒死。
他醒來便見到了蘇北冥,這倒是不意外。
“你怎麼上來了……”他有氣無力地推搡着北冥,“為什麼你總不讓我……下去……找你。”
“狗屁,我信裡寫得那樣清楚叫你安分,你在嚷嚷些什麼?”蘇北冥很生氣,“你是生活太安逸了,腦子僵化了,字都不認了?”
他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你就這麼等不及?我廢了那麼大勁和整個地府周旋讓你好好活着,你就這麼想死?果然,你真是活該生活在水生火熱裡,天天赴死才是對吧?”
“死,那簡單得很。你要是真的想死我也确實沒必要攔着你。我說過了不會強迫你什麼,自然也會滿足你這樣卑鄙的心願。但你的愚蠢讓我作嘔,簡直不堪入目。”
北冥在床前來回踱步,情緒非常激動。蔣哲辰摸不清到底是為什麼,他隻能閉嘴,連争辯的話也不敢說。